“怎么着?讲习所都待不下去了?”付宁嘴上打趣他,但心里非常高兴,毕竟专业的事儿得专业的人来干,大有确实敬业,可真的没法儿更进一步交流。
安晨冬笑着把箱子递给大有,嘴上不经意的说着:“没办法,张人俊到任之后,江宁官场风气根本没有变化,讲习所已经不给我排课了,我何必腆着脸赖着不走。”
“反正你衣食无忧,也不指着那两块钱养家糊口,落个自在也好,来、来、来,正好看看这个。”
付宁一点儿不担心这位仁兄会失落,他本来就志不在仕途,不过这次刚一见面,就觉得安晨冬身上的气质有了不小的变化。
看了付宁这些日子整理的实验记录,安晨冬的眼睛都亮了,两个人围着书桌水都顾不上喝就讨论起来了。
等到口干舌燥的时候,付宁才意识到好像也没问问安慕寒吃饭没有,两个人都拍拍手,走、走、走,先吃点儿东西去吧。
大有已经把自家少爷的东西都在东屋安置好了,付宁这次回来就搬到了东厢房,他和付闯带着晚晚一起住。
郭庄头听说少东家来了,早就候着了,这会儿也终于找到了机会,跟安晨冬说着庄子里今年的收成,又指了指村子外面,“少东家,外面有几辆车,说是您的东西,你看搁在哪儿?”
几辆车?安晨冬要搬家?
什么东西这么多?
付宁好奇的伸着脖子往外张望,还什么都没看见呢,胳膊就被抓住了。
安晨冬抬眼看了看外面,跟郭庄头说:“大有说村子那边有库房,是存鲜货的,现在都空着,就放那儿吧,不用看着,晚上有人运走。”
转过头看看满眼好奇的付宁,他舔了舔嘴唇,有些磕巴的说:“那个……,我有一个朋友,在……在张家口当大夫,他买了些器械,在这里暂存一下,明天就拉走了。”
我有一个朋友,这话听着吧,怎么都不像真的。
还没等付宁表示自己没有管闲事的爱好的时候,安晨冬夸张的一拍脑门,“还有东西要给你呢!差点儿忘了!”
然后叽里咕噜的就跑进屋里去了,然后又拿着个信封跑出来,一把塞在付宁手里,“专门给你的。”
什么东西?
付宁疑惑的接过信封,拆开一看是一张照片,一个穿着洋装的年轻女孩站在一座石桥上,看着镜头笑靥如花,是安晨曦。
他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翻过照片,后面还用墨水笔写了一句话:盛放的玫瑰,自由的灵魂。
“真好!”付宁看着安晨冬笑着说。
“她去英国了,要去读法律,晨风也陪着她去了,他们家的机器也买好了。”
看着同样微笑的安晨冬,付宁心里感叹着,人终归还是在逆境中成长得最快,谁能想到当初为了几棵土豆秧子都能哭天抹泪的安大人,现在都学会玩儿心眼儿了。
人家有意遮遮掩掩,他就更不能刨根问底了,低头吃饭、抬头喝水,付宁连院门都没出。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看见安晨冬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心里乐得不行,安大人干这种事儿还是得练,且有的学呢!
这个时候可没有光污染那一说,一到晚上到处都是漆黑一片,人们都早早的就上炕睡觉了,偶尔能传来几声狗叫。
付宁今天脑子动得多了,睡眠质量特别好,当“啪”的一声脆响划过夜空的时候,他也只是翻了个身。
但是这一声却惊动了全村的狗,“汪、汪、呜、汪、汪”的声音此起彼伏,把晚晚吵醒了,孩子一哭,付宁立马清醒了不少。
他一翻身把晚晚揽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再看炕的另一边却不见了付闯的身影。
付宁心里咯噔一下,借着已经有些发白了的天光四处踅摸,总算在炕尾瞄到了一点儿人影。
付闯把自己隐在黑暗的角落里,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着墙壁,四肢处于蓄力的状态,耳朵凑在窗棂边上,正在听着什么。
晚晚根本就没睡醒,被安抚了一阵儿,她就又沉沉睡去了。
付宁一只手轻轻拍着她,另一只手从枕头底下悄悄的拽出了小刀,眼睛都不敢眨,就死死盯着付闯,只要他一有动作,自己就抱着孩子翻到地上去。
等到村子里的狗或是自己平静,或是被主人呵斥了几句才平静之后,付闯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劲儿也卸了,软软的靠在窗台上。
“什么情况?”付宁还没把小刀收起来,小声问了一句。
付闯只说了四个字:莫辛纳甘。
付宁把刀收起来,重新躺平了,脑子里不停的转,莫辛纳甘m1891步枪,俗称“水连珠”,枪声非常清脆,估计付闯也是凭这个辨认出来的。
这个枪是俄国产的,射程远,准头也好,但是得用7.62毫米的子弹,子弹不好配不说,后座力也大,军队配备得并不多,安晨冬一个研究农作物的,鼓捣军火做什么呢?
张家口……察哈尔都统署?
安大人不会这么大的胃口吧?
等到天大亮了,付宁才从炕上爬起来,一推门就看见了顶着一双熊猫眼的安晨冬,正在院里转圈呢。
“安大人,你这儿干嘛呢?昨天没睡好?”
“哦,我溜达溜达了,你昨天夜里听见什么动静了没有?”
付宁有心逗逗他,“昨儿夜里没有,不过今天早上似亮非亮的时候,咱们村里是不是进贼了,那狗那通叫,把晚晚都吵醒了。”
“没……没有贼,我那个朋友来运东西,把狗给惊了,晚晚没事儿吧?”
安晨冬是个聪明人,把话题转到了孩子身上,付宁也就顺竿爬过去了。
付闯也是等着天大亮了才抱着孩子到村子边上晃悠,找到了从库房出来的新鲜车辙,用手量了量两个车轮的距离,又看了看车辙的深度,跟着走了一截才回来。
他等到左右没人的时候,悄悄跟付宁说,车都不大,也没有牲口的痕迹,可能都是人力拉走的,不超过三辆车,而且吃重不明显,估计枪械的数量不多。
而且他抱着孩子跟村里的大娘、大婶聊天,她们说那声枪响之后,还听见了一声哀嚎,还有人在出村的路上看见了血迹,他估计是有枪走火了,还伤了人。
不得不说,孩子是打入一个新的社交圈最快的突破口,特别是这个圈子里老人比较多。
晚晚是个会讨喜的孩子,听付宁说了赵家庄的事后,郭庄头的老伴直抹眼泪,没事儿就过来哄着她玩儿,还抱着她去摘果子吃。
付宁和付闯就沾着孩子的光,听说了不少安晨冬和大有私下里的事情。
村里的熟人多,你抱一会儿,我抱一会儿,一天就过去了,付闯比前两天的空闲时间也就多起来了。
那天夜里的枪声像是给他摁下了什么开关,血液里的一些冲动基因被激活了,他突然觉得手有些痒痒。
没过两天,他找到了付宁,“哥,我得先走了,出来这几个月,心里老是惦记二哥和四哥,该回去看看了。”
而且看着晚晚,付闯觉得自己也该去趟一条路了,总得给闺女攒下点儿什么吧。
付宁没有别的可嘱咐,只有一句话:保重自己,万事小心!
送走了付闯,果子园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每天就在实验、记录、分析中度过。
大有反而更忙了,隔两天就要往外跑一趟,有时还神神秘秘的跟安晨冬小声儿的嘀嘀咕咕。
付宁看见了就特意绕开,说实话这两个人真的不是干这种事儿的料,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全村人都快知道了。
等到天气开始转凉的时候,安晨冬突然跟付宁说:“静安,我有个朋友从张家口过来了,想找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