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确认安全后,这才关切问向十二月,“小小姐可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十二月摇头:“我没事,季秦爷爷你快看看言小山!”
季秦检查一番,发现对方并未下死手,这不过是一些迷药。
他让十二月放心后,又道:“从你们和那个乞丐走到一起时我就被人引开,这伙人多半是冲着那乞丐的。我看那乞丐不像是普通人,就是不知道怎么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他让十二月收拾收拾,准备启程,却没有带走言小山。
十二月要停下,季秦劝道:“小小姐,我知道一路走来你和这小子也算患难之交,但是过了淮江你们就该分道扬镳。他过不多时就会醒,你不用为他担心。”
“这小子年纪轻轻修为已是不俗,若真拜入稷下学宫,必然有一番造化,跟着我们,他未必会成长。”
言小山醒来时破屋只他一个人,十二月已给他留了离开的书信,他自然不担心挂念,只是刚才在昏迷前,他看到的那个乞丐使出的身法游龙。
如果在城门口那人还有所隐瞒,但刚才那个场景,绝对是毫无保留的。
他是谁,是小仙师吗?
言小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再次找到那人,一探究竟。
祁欢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只觉得脑袋和身子都很沉重,鼻腔里传来酸腐的汗味儿和干草的霉湿。
睁眼一看,才发现自己被关在监牢里,味道就是身下的稻草传出的。
他翻个身让自己躺舒服点儿,用以缓解眩晕感。
“我可一点儿也不想死在这儿,明明总算活下来了。
他喃喃自语,手搭在额头上,视线从指缝中望出去,满目都是长姐徐念抵住自己额头时说的话——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这次为了捉他,我们损失了七个人。”监牢走廊上传来喑哑的声音。
祁欢侧过头去,看到了仍蒙着黑布的黑衣首领,他旁边还站了一位身着锦衣华服,戴着面具的男人。
面具男子嗤笑一声,不屑道:“那只能说明你们废物,不过是个残次品,还出动这么多人。”
“你!”黑衣人心底咒骂一声,这个疯子!
他冷眼盯着祁欢,不甘心道:“他和以前很不一样,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还学了一种很奇怪的功法,你最好提防着点。”
“哦?”男人感到有些兴趣,“怎么个不一样?又学的什么功法?”
黑衣人皱眉,“说不上来,但那是一种很诡异的身法,像有无数个人在你身前,速度奇怪,根本抓不到。而且,他好像对楚宁洛很在意,我是指他对魔头声誉的维护。”
男人挑眉,看着祁欢的眸中兴味儿更浓。
“如果我没猜错,那种身法叫游龙,是稷下学宫内院学子才会的功法。你是想说,他给你的感觉很奇怪,越来越像祁欢本人了,对吧?”
尽管不愿承认,黑衣首领还是沉沉应了一声。
哪晓得男人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来,“那不正好,疯子在自己的内景里表演,向来是天衣无缝的。”
黑衣首领看男人明显没有放在心上,有些恼怒,“我说了他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废物的建议,我一向不怎么采纳。”傲慢的声音回响在监牢中。
黑衣首领继续道:“别以为你能讨得了好,这次青国世子归国,沈宣亲自操持,你以为你能占多少便宜?”
“所以有一个问路石和替死鬼,可见多么重要。”
听到这话,黑衣人不再说什么,冷哼而去。
那男人将靠近狱门,向祁欢冷嘲道:“这么喜欢听我说话,不如坐起来听得清楚些?”
祁欢手掌撑地坐起来,声音艰涩发问:“你刚才说的世子归国,沈宣亲自操持是什么意思?”
见祁欢是这反应,男人稍愣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有些兴致盎然,“看来脑袋确实坏了。”
他故作可惜,“我手底下的人真是的,下手没个轻重,别是给你下的那寒心毒,毒坏脑子了吧?”
听他一通自言自语,祁欢已猜出大半。
看来他重生的这具身体不是什么普通乞丐,身体这么孱弱,应该和男人说的下毒有关。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祁欢脸上显得平静。
他不愿动怒惹不必要的麻烦,只要能从这里出去什么都好。
“很简单,祁一,我要你成为我。”男人嗤笑一声,取下自己的面具。
祁欢眸中露出惊骇的神色,他看到了什么,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如果说他重生的这具身体已经有七分和他相似,那么眼前这个人,和他相似之处,达到了十分,就连他额角的一处旧伤也处理得相当到位,只是一双眼睛,形似而神不似,不过已经很难得了。
为什么他叫自己祁一?这具身体的名字叫祁一吗?
男人似乎很满意祁欢的震惊,他打开牢笼,阴恻一笑,掰开祁欢的嘴喂下两粒丹丸。
“或者说,不是成为我,而是成为青国世子祁欢。”
“咳咳——”祁欢被呛得脸色有些难看:“你刚才给我喂了什么?”
“不过是寒心毒的解药和无骨丹的丹丸,解药可以让你暂缓发作,无骨丹则会瘫软几个小时口不能言。”
男人拍拍手上的灰尘,下一刻嘴角勾起嘲弄。
“听说沈宣对祁欢恨之入骨,见一个假扮他的就要杀一个,这次归国仪式只要你帮我糊弄住他,我会给你解药,放你离开。”
“来人, 给他改面,易容。”
男人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出了监牢。
祁欢很快明白过来,沈宣要出现在世子归国仪式上,看来靖国和青国这场质子归国的闹剧,里边儿不知道有多少猫腻。
沈宣一向洞察先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假扮他的人,面具人是在拿自己试探沈宣的底线。
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是他心中不解,沈宣不在稷下学宫待着,跑质子归国的仪式上来做什么,而且听那意思,仪式还是沈宣主持的。
祁欢眼前浮现出那个青衫浸血,满面阎罗的少年身影,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十年前沈宣没有放过他和长姐,十年后还不知当如何……
而他记忆中的沈宣,着一身墨绿青衫,站到了崤山山门前。
崤山北起落禾山脉,南至皖南平原,东西横跨淮江。
淮江江面最宽处宽上百里,其间江面水汽升腾,雾霭森森。
再往上便是恢弘的崤山,整座山终年云遮雾绕,山下设有奇门八卦,除进山口不得上,山上有座庆俸观,殿宇轩昂,是中洲之上最大的庙观。
陶唐低头站在沈宣身后,面上有些羞愧,抱拳对自家主子道:“主子,属下等……被崤山守山人拦下来了……\"
回禀之间自然还有他等武功不济,没能打进去的自责。
沈宣目光淡淡,做起事来却只四个字——简单粗暴。
“告诉庆俸观的人,不出来迎我,今日就放火烧山。”
沈丞相的狂,旁人看不懂,不代表庆俸观那些老头也不明晓。
一听山门童子说沈宣要放火烧山,庆俸观观主提起两条腿就从观里往半山腰跑。
白发白眉兼白须,童颜肤色如玉脂。观主年已一百又十七龄,道号也叫作十七,外人尊一声十七道人。
观主轻功飘得太快,后面的童子只能追着赶着在后面唤“太师祖”。
他们太师祖就不能顾及一下自己身份?
估计着童子的呼唤被十七道人明晓,他忽然在拐角处停下,慢悠悠走出他世外高人的气场来。
童子气喘吁吁将自己所用拂尘给十七道人换下,“太师祖,咱不用那个,免叫那位沈丞相知道咱家底儿不厚实。”
十七道人的拂尘,传闻遇一劫就掉落一根天子玉花骢的马尾,如今拂尘马尾稀稀疏疏所剩不多。
观主一思衬,是这么个理,当即将自己拂尘换了过来。
山有寒潭,十七道人就着水波打量自己形貌:
身形颀长,慈眉善目,头上一根白玉簪挽一个不松不紧的发髻,外罩一件青灰道袍,更有童子所换拂尘,配上他卓绝出尘的闲散来,人人见了都要赞一声世外高人呐!
十七道人很满意,打量好了捏着自己几缕胡须就要走,想到了什么转身问身边童子,不急不缓悠悠出口。
“今日有远客,你小师叔祖可在观内?”
童子不敢隐瞒:“师叔祖前日又下山去了陈关市集,今日还没有归来,已经托人去寻了。”
道人两眉一拧,思考间顺势逮下一根新拂尘的马尾。
“也别托人去寻,你师叔祖不回来就不回来。若是回来了,也别引着去前厅。”
童子面有不解,也不待问,十七道人又飘了一段往半山腰去,离着沈宣说放火烧山不过一盏茶功夫,他就已经出现在沈宣面前。
观主一脸高深莫测,“贫道恭候多时,早听闻稷下学宫沈刑使卓越出尘,果然不错。”
沈宣面上冷淡清雅:“这里并没有什么掌刑使,观主既恭候多时,就请上山吧。”
小道童在身后气不打一处来,此为崤山地界,宾主之间自然以他们太师祖为重,这人倒好,在这里反客为主。
十七道人瞧见,眯着一双眸子笑意盈盈,呵呵一笑:“既然如此,丞相先请”。
“我本专程叨扰,应该客随主便,还是观主先请——”
沈宣嘴上客气,可还真没要请的意思。
观主只好道,“那我与丞相,同请——”
这两人推来推去,到底还是共进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