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铭明白父亲母亲眼中的担忧,决然地跪在堂下,大声道:“许二公子并非我爹所杀,死的那人也并非我兄长,这一切,都是张家人逼我们这么做的,请刺史明察!”
宋灵淑也看向上首的胡仲与贾平。
贾平冷着脸看着堂下的众人,内心十分不屑,升斗小民,还能斗得过他们吗?便是去张家抓人,也不过是再推一个替死鬼出来罢了。
胡仲此刻人已经麻木了,知道今日这局面是收拾不了,只能从别处想办法。
“史大,他所言是否属实?”
史大擦了眼泪,也跪在史铭的旁边,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是水神会的张之和威胁草民,要草民带着那具尸体上府衙状告许公子,否则……就要将吾儿送入地牢。”
在众人都还未明白其中因果时,史铭神情焦急,抢先道:“是张童与张之和逼我杀人,他们以此要挟我,要我父亲配合设局陷害许二公子。”
“那个死的人是他们找来的地痞无赖,许二公子也是他们所杀!”
史大急忙道:“之前堂上的供词,也是他们教草民这般说的,还……”他有些心虚地看向胡仲,不敢再说出后面的话。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明白,他可以说出张家逼迫他的事实,却不能在堂上直接道出张家与府衙勾结的真相。
史家父子俩的话让众人哗然,任谁都没想到,案子的走向竟会是这样。
宋灵淑见史大说一半便停住了口,哪还能猜不出史大后面的话是什么。
只是现在还不到揭露他们的时候,现在都记在账上,她等着后面一并清算。
宋灵淑拱手道:“胡刺史,种种证据表明,那名死者并非史大的义子,而许二公子也并非史大所杀,史大也已然改口翻供,此案的真相究竟是何暂不能论断。”
“应该立即派人去将此案嫌疑人张童与张之和二人,押回堂上再行审问。”
大门口围观的百姓也都议论了起来,对堂上的许大公子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史大非凶手,那个许公子应该就是得罪了张家人。”
“许公子也是可怜啊,死得真惨!”
“对呀,不然许大公子也不会扶棺上堂,誓要找出真凶,给弟弟报仇。”
“你们说府衙能将水神会张家的人抓来审问吗?”
……
许士元也听到了门外的议论,愤愤地大声道:“既然史大并非真凶,那就请胡刺史尽快将史大所供之人抓拿归案,尽早查明真凶,好告慰吾弟在天之灵。
“我父亲也在等着胡刺史与贾别驾还我许家一个真相。”
胡仲与贾平对视了一眼,贾平冷脸轻点了下头。
胡仲拍响了惊堂木,肃然道:“命张司马即刻去张家抓拿张童与张之和,史大与史铭暂押府衙,待明日开堂再行审问!”
“堂下可有异议?”
许士元朝胡仲揖首,表明自己并无异议。
史大父子俩呆愣了一会,跟着府衙的狱卒退了下去。
宋灵淑也向胡仲行了一礼,退出了堂内。今日她的目的已经达成,明日无论如何,张童都要上堂受审。
她见许士元正命人抬着棺出了府衙大门,二人对视一眼,都假装不认识彼此。
才刚走两步,就有一个小吏小跑过来,叫住了她。
“宋长史,胡刺史有请!”
宋灵淑向贺兰延示意,让他留在原地等,随后跟着小吏入了府衙内。
府衙内厅。
胡仲猛灌了一杯茶水,有些急躁地摔到桌上:“她为什么突然要管这个案子?”
“我会将此事告知张左令,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贾平沉思,端起茶却没有喝。
胡仲皱眉:“跟着她的人又被她甩掉了,她这几日在做什么也没人知道……莫非她就是冲着张左令来的?”
贾平脸色平静,喝了口茶,道:“上面有令,这段时间不管她做什么,先不要有大动作,案子的事无非就是多些波折……”
“那张左令……”
小吏入内禀报:“刺史,宋长史来了。”
胡仲收回了刚刚想说的话,理了理衣裳,严肃道:“请她进来。”
宋灵淑进入了内厅,见胡仲与贾平皆是一脸沉着,没有了之前的笑脸相迎。
胡仲作了个请的手势,问:“这两日都不见宋长史去往南都水司,可是沈侍郎另有要事交代?”
她笑着向两人拱手道:“南都水司那边有袁监使在,哪还需要我去看顾,我不过就在江州城里转转,体验一番这里的风土人情。这几日水神祭十分热闹,我在西京都未曾见过,故此,贪玩了些。”
贾平脸色平静,双眸却中隐含着一抹尖锐的亮光:“今日宋长史怎么突然要为史大上堂义辩?”
她严肃道:“我偶然听说了史大一家的事,觉得这其中有些怪异,就顺路去史大家中附近问了问,果然发现了史大是替人顶罪。这等弄虚造假,欺瞒官府的行径,怎么能纵容呢。”
“所以我觉得,应该站出来揭露此事,助刺史与别驾早日抓到杀害许二公子的真凶。”
她这话又是顺路,又是相助,令胡仲的脸色都有些挂不住,差点站起来怒拍桌子。
宋灵淑见好就收,不想刺激胡仲翻脸,忙又道:“胡刺史明察秋毫,明日必能将真凶绳之以法,还许家一个公道!”
“我听说许家是江南道四大家族之一,若是抓住了真凶,相信胡刺史将来在官途一道,必会有贵人来相助!”
胡仲并没有因为这两句话而高兴,贾平则神色淡淡地啜了口茶。
许家已经上堂问责,往后便是做什么也难挽回许家的信任。她这话虽然有些阴阳怪气,但也是在提醒胡仲,四大家族中不是只有张家,便是想倚靠张家也不能得罪了许家。
相信在江南道为官的人,不会不懂江南商会的重要性。
江州虽然不是在江南道中心,但依然在江南商会的行商管辖内,哪一方也不能偏帮。所以,许家二公子的案子,胡仲作为江州刺史不能随便敷衍了许家。
胡仲笑得有些生硬:“宋长史游玩也不忘查案子,难怪会得长公主喜欢。许二公子之死,本府定会查清真凶,必不会辜负朝廷的信任,也不会辜负百姓的信任。”
宋灵淑笑着拱手:“我不过是贪玩,比不上胡刺史为民辛劳!”
贾平轻放了茶杯,缓缓道:“我听说余司使因修堤不善,出现了遗漏问题,被沈侍郎问责了,袁监使一人忙不过来,宋长史不去帮衬一番?”
“对对对!我也是今日才知晓此事,修堤的事更重要,我不该再贪玩。”宋灵淑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站起身朝两人行了一礼,“我现在立刻回去与沈侍郎商议,去泾江东岸再巡查一遍。”
胡仲强制扯起嘴角,送别了宋灵淑。
回头问贾平:“要不让南都水司那边搞点动静出来,别让她闲下来。”
贾平嗤笑:“你真当她是在游玩?那个荀参军是将军府的人,若非她无暇管南都水司的事,怎会派此人去监督。”
“我会找人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