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府衙属官都明白,三年前江州的案子,除了南都水司一案,就只有赈灾款失窃案。
此案关系重大,是由前刺史何茂向朝廷告发,涉案的户部侍郎在回京途中就畏罪恶自戕。
宋灵淑见府衙的几人都在互相交头接耳,侧头看向贾平当即开口:“杨敬之被带回京城后,朝中派了户部侍郎宋朝赋,带着十五万赈灾款前往江州赈灾。”
“到江州府后,何刺史与贾别驾你当晚便宴请了宋侍郎,也就是在当晚,府衙发生了火灾,一片兵荒马乱之后,宋侍郎见官银还在,便以为无事发生。直到次日,在当着众人面清点赈灾银时,才看到一半的官银竟然变成了石头,众人当下便怀疑昨晚有贼人故意纵火,趁众人去救火时,暗中偷走官银。”
“但为何只偷了一半,还大费周章替换成石头呢,众人不得其解。在排查靠近府衙的人后,得知只有两个陌生的人出现过,手中并没有拿着东西,更不论说沉重的官银了。”
“何刺史与宋侍郎皆急得如热锅的蚂蚁,如果起火是凑巧,那官银又是在何处被偷走的呢。何刺史焦急追问宋侍郎途中发生了何事,得知宋侍郎在隋州官驿停了两日,何刺史便怀疑是桐柏山的山匪配合官驿小吏所为,此番放火,就是想混淆视听,让官府的人以为是其他贼人所为。”
宋灵淑冷笑,道:“这时的宋侍郎还不知道自己被人一步一步引导进了深渊。”
贾平眼神阴鸷,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宋长史也姓宋,莫非宋朝赋是宋长史的亲人?因不满刑部的调查,借此时以权谋私,想给老夫多加一个罪名?”
宋灵淑笑了:“贾别驾是心虚吗?我还未说完,你就着急给我定个以权谋私。此案最终如何,都会交由刑部来核实,我是要将此案的真相彻底公开。也是想提醒某些人,枉顾律法,为非作歹,终有一天会得到清算。”
此话说完,下面的府衙几人脸色都不太好,不再窃窃私语。
宋灵淑扫一眼底下的人,接着道:何刺史当下便派了人,一边去捉拿隋州小吏,一边由贾别驾大张其鼓地上山剿匪。”
宋灵淑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略有兴致的观察贾平的表情。
“后来呢,是怎么查出是宋侍郎偷换了赈灾款的?”裴璟好奇地着急追问。
三年前,这个案子震惊了整个西京,由于宋朝赋在途中便畏罪自戕,后续就没再深入调查,结案比较匆忙,真相也是众说纷纭。
他知道宋灵淑来江州调查三年前的案子,还觉得十分诧异,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一些真相,所以才肯定宋朝赋是被人冤枉的。
“别急!”宋灵淑接着道:“当时,剿匪的人无功而返,因为桐柏山特殊,群山林立之中,深谷山坳之间皆有人散居,实在难以抓捕。”
“不过,从隋州官驿抓回来的小吏,一入大堂便立刻就道出,是宋侍郎给了他一大笔金子,要他往护送禁军的酒水中下迷药。到了晚上,宋侍郎找了一伙身份不明的人,将一半官银替换成石头。”
裴璟露出了了然的表情,“所以,府衙失火就是宋侍郎命人做的假象,让众人以为官银是在府衙被贼人所窃?”
“如此拙劣的假象,怎么可能瞒得过所有人,世子是觉得宋侍郎愚笨,会将府衙的人都当成了蠢人吗?”宋灵淑哈哈大笑。
“这本就是一个迷惑人的把戏,真不真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这个由头,便能质疑赈灾的官银在入江州前就已经失窃。”
宋灵淑笑容渐渐变成了讽刺,接着说道:“刑部的人刚到江州的当晚,州府的人就找到了那些失窃的官银,在距离官驿三里外村庄的一个农户家中。农夫言之凿凿,有人以银钱利诱他,还以刀剑胁迫他,要让他保守秘密。”
“宋侍郎这才明白,这一切都是预谋,隋州官驿的小吏与农户皆在堂上指认他,人证、物证,板上钉钉,这一切证据都指向了他。从出现暴雨,通往江州的路被碎石断木阻断开始,他就踏进了这个精心布置的局中。”
宋灵淑说这话时,回头看向了孤立在旁的贾平。
贾平突然哈哈大笑道:“宋长史是在质疑刑部的调查,觉得本府与何刺史会胆大妄为,随意污蔑朝廷命官。”
贾平的话不是在质疑她的话,而是肯定她的话是胡说的。
她就想看看,贾平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当时的刑部侍郎沈再思与何茂尚且有姻亲关系,我便是要质疑当时刑部的调查,又有何不可!”
贾平脸色一沉,冷哼道:“若沈常侍包庇不法之徒,上下沆瀣一气,他又怎会成为如今朝中的肱骨之臣。我看宋长史才是污蔑朝廷命官,此番言论无凭无据,空口白牙便妄断推理。”
“自然是有凭有据。”宋灵淑自信地朝贺兰延示意,“带当年的隋州小吏冯志上堂!”
贺兰延早就等着这一刻了,迅速转身往门外跑去。
裴璟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异常冷漠。
堂下与此案无关的闲杂人等许士元,正看得津津有味,根本没有跟随张司马退出堂内。
宋灵淑扫了他一眼,也没有刻意让人将他请出去。
而留在堂内多时的张童,看向贾平时,目光闪烁不定。他接手管理张家产业是在两年前,三年前的事是由父亲打理,他只知道张家有参与其中,却不知具体做了什么。
胡仲原本与贾平站立在一旁,此刻早就跑到了裴璟的身后。他正脸色沉重地瞥向贾平,嘴里的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贾平有些恼怒地瞪着宋灵淑,“宋长史怕不是随便找了个人,假冒当年那个隋州小吏,那人早就已经死了。”
“贾别驾为何肯定此人已死?再者,是不是假冒,贾别驾见了不就知道了吗?”宋灵淑背过手,悠闲地踱回了大堂案首前。
一刻钟后,冯志穿着一身灰色粗布衣裳,一步步坚定地进入了堂内。
冯志果断跪在堂下,开口道:“三年前,是有人逼我上堂作伪证,我当年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真相根本不是堂上所说的那样。”
“宋侍郎并非偷换官银之人,而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