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灵淑用带有深意的目光看向许士元,暂时忍下了内心疑问,接着说回架子上的竹筐,“我推测,有人在动手时,不小心将粉末抖落,所以才特意清扫了地面。而洒在竹筐上的粉末,残留在了竹篾的间隙,因光线昏暗,他并没有发现。”
能举着灯入库房,并且还有时间清扫地面,显然不可能是闯进来的小偷,而是铺子内部的人。
宋灵淑吩咐衙伇去取了一张纸,将竹篾上的硫磺粉刮了下来,用作呈堂证据。
随后,宋灵淑向衙役吩咐:“你们将这两个架子的香料都抬到门口的空地上。”
对方如果往里面洒了硫磺粉,肯定是这两个架子上的货品全都有。
衙伇依次将所有竹筐都抬到了外面,许士元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包,抓起一把细闻起来。
“都仔细检查,再将每一种香料都拿到火上烧一遍。”宋灵淑吩咐所有人开始检查香料。
随着每一筐香料被查出掺了少量硫磺粉,许士元脸上的怒气就更深一分。
宋灵淑又让掌柜去铺子前面每种香料各取一份,也一同查验。
陈司马不再怀疑是林家的问题,眉头紧蹙,只觉此事不简单。
宋灵淑亲自检查了两筐花椒,花椒的品质都是上等,颗颗饱满,色泽也均匀,绝不是李家拿出的掺青下品花椒。
她不禁感到奇怪,如果李家的那份花椒是被替换的有毒花椒,为何不用与林家同等品质的花椒,这样一来也不至于这么显眼。
掌柜见后面的香料全都查出了问题,连铺子柜台上的也都同样掺有硫粉,整个后背都已经沁湿,目光中带着震惊看着许士元。
宋灵淑明白,当着官府的面,许士元是不肯说什么的,只能寻个机会单独问他。
“你们这里进入库房取货可有记录,平常都是由谁打扫库房?”宋灵淑将目光移向掌柜。
掌柜躬身哈腰,急忙道:“有有有,我们有入库与取货登记,我这就去取。”说着转身回了铺子里。
铺子大门已经关闭,除了守在门口的伙计,其他人都站在空地前,懵着脸看官府的人依次检查香料。
宋灵淑随手指了一个伙计,问道:“平常是由谁来打扫库房,他可在此?”
伙计有些慌乱,弯着腰回道:“库房是一月清扫一次,所有伙计轮流清扫,平时除了搬货与取货,都不允许随意踏足…”
“最近一次清扫是什么时候?”
“是…是一个月前…”
“就是说,库房这个月还未清扫过?”
“是的,本来轮到了赵六打扫库房,但他昨日告了假,要明日才回来…”
“赵六?”宋灵淑察觉出一丝不寻常,“他何时告假,所为何事?”
伙计回忆片刻,道:“他兄长病重,他家人送来口信,叫他在苏州城的医馆里请个大夫回去,他家住棠县…”
李家在前天来林家铺子购买了香料,如果铺子中存货被人刻意洒了硫磺粉,那一定是在林家购买香料的时间之后。
宋灵淑立刻追问:“他在请假前有进入过库房吗?”
伙计不假思索道:“昨日是由赵六去取货…”
正当此时,掌柜拿着登记册出来,焦急喊道:“昨日早晨取过了一次货,之前三日都未有人进出过库房。”
许士元在旁听了伙计的话,早已经怀疑上了这个赵六,急忙抢过登记册查看。
册上写着,取货者三人,其中两人是城中另外两个铺子的伙计,最后一人正是这个赵六。
“赵六是谁,何时来铺子的?”许士元朝掌柜询问道。
掌柜有点懵,停顿了片刻回道:“赵六是咱们城北铺子的伙计,来了快一年了。”
宋灵淑想了想,觉得赵六此人嫌疑极大,忙问道:“取货用了多长时间,中间可有发生什么事。”
伙计立刻答道:“当时我在前面打理铺子,并未关注库房那边,我只记得他昨日取货比平时慢了两刻钟,我当时以为他取完货后,就去打扫了库房…”
“后来他找掌柜告假,临走前对我说,让我不用帮他打扫库房,等他回来再打扫…”
“他特意提到让你不用帮他打扫库房?”许士元脸色阴沉,咬牙切齿。
伙计有些惧怕地点了点头。
掌柜急忙道:“我也听到他说这话,我收回钥匙就锁在了柜子里面,提醒他回来再找我取钥匙。”
他取货时间比平时久,也就是说在这个时间内,他是有足够时间对存货做手脚的。
再者,他临走前刻意强调了回来打扫库房,正常情况下,其他人就会记起这个月由他来打扫,不会再关注库房的情况,更不会在不需要取货的时候进去检查。
陈司马拧着眉,肯定道:“这个赵六一定就是撒硫磺粉的人,这个时间内,只有他接触过存货,也只有他有机会单独进入库房,而不会被怀疑。”
许士元一脸怒容,瞪着掌柜,“他家在棠县何处,我立刻让人去将他抓回来。”
掌柜早已经忘记了赵六家的住址,转身回了铺中翻找起来。
很快,掌柜拿着一张契约返回来。
陈司马接过契约,朝宋灵淑拱手道:“那便由我亲自带人去将赵六带回,宋长史且回时清园等候。”
“有劳陈司马了。”宋灵淑拱手道别。
陈司马走后,宋灵淑拈起花椒,陷入了沉思中。
府衙的人全都走后,许士元松了一口气,冷着脸朝掌柜吩咐道:“将城中所有铺子里的香料撤下,对外就说暂时缺货,你亲自去其他铺子跑一趟。”
掌柜应下,转身慌忙而去。
“等等…”许士元犹豫了片刻,最后语气肯定道:“如果有人拿着香料来铺子退货,按购买香料的三倍价赔付…”
宋灵淑回过神,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许士元。
“哎,我晓得了。”掌柜面色惶恐,心虚更为明显。
宋灵淑也看见了掌柜的神色,挑眉看着许士元,“这事与你之前说的,柴家有所准备之事,有关系?”
看掌柜心虚的模样,显然他无意中泄露了什么,并且他也知道,这个消息柴家已经得知。
或许许士元觉得香料中毒一事,与柴家有关系。
其他伙计都去了铺子前面卸货,库房门前的空地上只有他们两人。
许士元也不再隐瞒,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我找机会问过掌柜,前几日有人请他吃酒,他一时嘴快,提及了香料铺之事…”
宋灵淑目光好奇,等着许士元将后面的话说完。
许士元蹲下身,用手拨了拨油纸包中的香料,接着道:“你应该也知道,整个香料行,柴家已经经营十几代人,他们掌握着西南大部分的上等货源,直到六年前…”
她只记得,六年前西南发生了严重旱灾,很多农户连续两年欠收,食不果腹,朝廷免了当地赋税。
“六年前那次旱灾,林家与当地农户签订了契书,往西南砸了一大笔银子,最后保下了这些农户,也从柴家手上撕下了大半的香料供货源。”
许士元放下手中的上品香料,冷笑道:“从那之后,柴家使了无数手段,想从林家手上夺回西南的供货源。林家家主也是从西南回来的路上大病了一场,从此缠绵病榻,林家的生意才交给林大夫人打理。”
宋灵淑略一思索,微笑道:“依你而言,柴家与林家早就势如水火,你怀疑此次香料中毒一事,背后是柴家在主使?”
“我也没有证据,但是…我几日前得到消息,柴家早已经准备了一出‘好戏’,想借着此次品茶会,打击林家在香料行的声誉。”
许士元轻叹,目光看向上方的屋檐,想窥视屋檐之上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