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裴煜穿戴整齐,开车去见裴书文。
却不想裴书文正在会客,他只好先去办公室等。
他站在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前,面无表情的俯瞰着这个城市。
纵横交错的公路仿佛是城市的血管,而行驶的车辆,便是流淌的血液,那些高低起伏,形状的各异的大楼,从他这个位置看下去,就如同人类手里的玩具。
非常渺小。
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一旁的办公桌。
上面码放着整整齐齐的文件,而在桌子一角,一个实木相框十分显眼。
裴煜走过去,将相框拿在手里。
是一张全家福。
他还记得,那天是他的生日,蓝桉跟裴书文带着他去游乐场玩。
照片里的他穿着一件小迷彩服,手里握着一把玩具手枪,被裴书文抱在怀里,笑的非常开心。
那时候的像素不高,他们所有人的脸都不是很清晰,可依然能看得出来,裴书文跟蓝桉彼此眼中的爱意。
他原本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
是什么改变了呢?
他看着那张照片出了神。
而另一边,会客室里。
裴书文跟黎笙相对而坐。
黎笙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将自己刚刚有些浮躁的情绪平复下去,轻声道,“裴先生,基因普查提案绝对不能通过,他们发起这个提案的目的,就是为了煽动民众情绪,制造恐怖舆论,这样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那些怀有犯罪基因的孩子培养成‘武器’,去满足自己的私欲。”
裴书文安抚道,“我知道,我现在已经开始拉拢那些中立议员,尝试驳回他们的提案,不过黎总,这也需要你的支持。”
“我明白,资金方面我会尽快筹齐。”黎笙抿了抿唇,“那我女儿的事....”
“这点你放心。”裴书文抬起手阻止黎笙继续说下去,“待事情结束,我会让令嫒平安无事的回到你身边。”
黎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感激的看着裴书文,“谢谢裴先生,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祝我们合作愉快。”裴书文朝着黎笙伸出手。
黎笙礼貌的回握,“合作愉快。”
裴书文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裴煜还在拿着相框愣神。
他神情微动,轻咳了一声,“你怎么过来了?”
裴煜将相框放回原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有点事想要问你。”
“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好多了。”
裴书文朝着沙发走过去,“过来坐吧。”
裴煜抿着唇走了过去。
相对而坐,四目对视,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气氛让裴煜多少有些别扭,他清了清嗓子,将目光转到一旁,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裴书文的视线却一直放在裴煜的身上,心中酸涩不已。
他知道,他深深伤害了这个儿子。
恐怕裴煜心里对他的恨,这辈子都释怀不了。
他也不奢求了。
“你找我什么事?”裴书文问。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裴煜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和裴书文倒了两杯,“你见过桑一吗?”
裴书文要去拿杯子的手一顿,神色有些不自然,“不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吗?你不主动带她回家,我又怎么会见过。”
裴煜没说话,他默默的从一旁的文件袋里拿出来几张照片,平铺在桌面上,然后抬起眼,平静的看着裴书文。
这是他让李洛调的监控截图。
他醒过来以后,思维一直都很混乱,他有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绑架的。
因为梦里的一切都太过于真实,他确实很难分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直到他问过李洛才知道,他那天根本就没有去调查局,顾宸虽说是死了,可并不是因为车祸,而是因为心力衰竭,死在医院。
可他查过通讯记录,陈德飞那天确实联系过他,然而当他想再去问问陈德飞的时候,却被告知,陈德飞在他失踪的第六天,自杀了。
一个人好好的为什么会自杀?
而且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陈德飞的尸体,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自杀。
所以他就让李洛调了监控,却发现,陈德飞死亡的前一晚,桑一曾来过调查局,后来又上了裴书文的车。
而紧接着,陈德飞就死了。
裴煜想,如果陈德飞也参与了绑架他,那么桑一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报复陈德飞。
她连检察长都敢动,何况一个调查局局长。
裴书文看着桌面上那几张照片,表情没什么变化,“你都知道了。”
裴煜点点头,“是,我今天来,就是想知道你那天都跟她聊了什么。”
桑一可以那么精准的找到陈德飞头上,他确信裴书文那晚一定是跟桑一说了什么。
又或者,就是裴书文告诉桑一的,想借桑一的手把陈德飞处理掉。
裴书文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语气不咸不淡,“聊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
裴煜没忍住讽刺的笑出声,“我小时候的事,你又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裴书文眸色幽深,定定的看着裴煜,“不管你信不信,你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裴煜呼吸停了一瞬,眼神有些涣散,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想端起杯子喝口茶,来掩饰他此刻的狼狈,可放在膝盖上的手,怎么都拿不起来。
知道又能代表什么呢?
他已经长大了。
他不会像拍电视剧似的,年近三十还想着去弥补童年,追求那个矫情的父爱。
他不需要了。
他缓缓把自己的手握成拳头,然后抬起眼,目光沉静如水,“研究院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裴书文挑起眉头,他没想过桑一会连这些都告诉裴煜。
看来是打算结束一切,所以无所顾忌了么。
“我参与了多少,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明白,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让你平安。”
裴煜笑了,他肩膀轻轻颤抖,幅度由缓变快,笑到最后,泪水都流出来了。
他站起身,看都没看裴书文一眼,朝着门口走去,轻飘飘的丢下一句,“爸,我27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