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王府的马车消失在暮色中,凤筠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视线。
刚刚酒到酣处,她谈笑间推了下段少允的手臂,又在斟酒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手指,他也只是笑看着,没有躲闪。
凤筠回想起来心里便甜丝丝的。
其实,她虽于红尘俗事中浸染颇深,也见识过不少痴男怨女或真情或假意的风流故事,但对一个男人感兴趣,这还是她打娘胎里出来的头一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排解这种兴趣,所以一切亲近全凭本能喜好。
她就是想多了解、多靠近这个客气疏离、神秘莫测的五王爷。
至于靠近之后又将如何?她自己也不知道。
凤筠扭身回府,行动之间酒劲上涌,竟是踉跄了一步。
昙舒的一只手臂自她身后绕过来,将她稳稳扶住。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靠在了庶弟的怀里。
“姐姐,你醉了。”已初具成年男性低沉磁性的嗓音,从凤筠的头顶上方传来。
昙舒对她再清楚不过,知道她的酒量相当一般,不过是应酬多了,练出了几分自控力,轻易不会让人看出她的醉态来。并且她性格格外争强好胜,平日里绝不肯在酒桌上示弱,如今客人走了,才微微露了馅。
这么近的距离让凤筠有点不自在,她推了昙舒一把,勉强站稳身子。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醉了?”她瞪了昙舒一眼,只是目光氤氲着,略微有些失焦,大大降低了这一眼的威慑力。
见她额上的薄汗泛着微光,昙舒从小厮手里夺过扇子,给她扇了扇风,另一只手依旧是不动声色地搀住了她的手臂。这次凤筠乖乖靠在了他的手臂上,两人顺着檐廊一同往内院走去。
“今日多亏了长姐,将五王爷招待得这般周到。累坏了吧?”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凤筠就忍不住数落他:“若是我不在家,你还真打算那那些不入流的茶叶来招待堂堂紫玉王爷?我知道你和他自儿时起就是好友,可如今皇上有意栽培他这个亲弟弟,而且,五王爷在朝中也是有自己的势力在的。你也快考取功名了,怎么就不知道拿捏好分寸?别总像个小孩似的。以后等你入朝为官,你就知道这些昔日的同窗能帮你多少了。”
虽是被数落了一番,昙舒心里却格外地惊喜——长姐平日里要么就是把他当小孩般训斥,要么就是把他连带着他娘一起当着众人的面嘲讽,甚少这般推心置腹地和他谈以后。
这是否表明,长姐心里还是认他这个弟弟的?
“长姐,我记下了。”
他恭敬答道。
凤筠这才点了点头,回房休息不表。
两日后,昙舒向凤筠请示,在外面有应酬,晚上不在王府用膳。
凤筠皱眉道:“都快考试了,你哪来的这么多应酬?”
昙舒微弯了弯腰:“长姐,今日的功课我已温习了。今日是我们几个同窗约着一起答谢龚大学士,他昨日专门抽空来书院授了一节课,为我们解惑。”
同窗?
一听这两个字,凤筠的耳朵就竖起来了。
她用染得嫣红的指甲拨弄着桌案上的海棠叶子,故作无意问道:“哦,都谁去啊?”
昙舒一一作答,其中果然提到了五王爷段少允。
凤筠眸光一亮。
“成,你去吧。银子多带些,不够的话找俞伯支取,让他记在我的账上。”
“是。”昙舒颔首离开。
当晚,凤筠精心打扮了一番,估摸着时间,带着婢女妥妥一起出了门,马车行驶的方向正是昙舒等人宴请大学士的酒楼。
这酒楼名叫流月居,背景并不一般,据说是老英国公的一个侄儿开的,布置得雅致而私密,来的客人多是当朝权贵或皇亲国胄。
凤筠进去之后,找了一间雅间,点了两道小菜吃着,妥妥侍立一旁,为她布菜。
吃了没两口,凤筠十分随意似的问了下小二:“今天可真热。后院的水榭可有人吗?”
小二道:“回大小姐的话:实在不巧,后院今日已被包下了。”
凤筠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我弟弟在后院吧?我听他说过,今日要宴请一位老师。”
小二笑道:“舒少爷确实在里面呢。”
凤筠等的就是这句,立刻接话道:“我去看看他去。”说完起身便走。
小二原本接了命令,不许闲杂人等进入后院。但这将军府的凤大小姐似乎也不算闲杂人等,毕竟人家弟弟也是里面的宾客呢。之前,别的客人也带了熟人到后院里,掌柜并未制止,所以这小二略一犹豫,也就随凤筠去了。
彼时天色已暗,绕过繁复高耸的太湖石,凤筠才看到后院湖面上的亭阁、回廊都被灯笼点亮了,有一些宴饮的人声,却并不喧闹。石坊上有女子弹琴,琴声低回,宾客大多静静听着,偶尔交谈两句。
在几个人影中,她几乎是一下子便把段少允认出来了。
他在人群里,即便是坐着,身姿都格外挺拔。墨黑的双目灼灼地望向弹琴的女子,似乎是听入迷了。
他穿着苍蓝的长衫,像寻常书生般束着发,朴素到丝毫看不出他皇亲国戚的身份,只有衣服上暗金的纹样映着烛火的微光,显露出些许金贵来。
凤筠知道他是不愿在老师面前显得过于惹眼,所以在穿戴上以谦逊为主,不过她还挺喜欢他这副模样的,这让他没那么多距离感,让人感到更加可以亲近,甚至还有几分年轻学子的乖顺可爱。
凤筠又扫了一圈人群,发现都是年轻人居多,并未见到龚大学士那个老学究,估计是年岁大了,已提前离席了。
凤筠抿唇一笑,吩咐身后的妥妥道:“快去,让掌柜的把我存在这的好酒拿两坛过来。记得,要清淡的。”
“是,小姐。”
妥妥是个浓眉大眼的小姑娘,虽说从小脑袋瓜不太好使,但是骨骼清奇,浑身的力气比寻常男子还大。得了吩咐,她毫不磨蹭,飞似的找掌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