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向来尊敬这些老师,甚至是崇敬。
现在,提了一个刁钻问题,然后还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
范显祖脸上顿时就微微火热起来,像是被鄙视了一般。
但他想了又想,都没有想起来儒家经典哪里说过宝钞的事。
范显祖不由得为自己找补说:“宝钞乃我大明特有,这些古书里自然是没有此等内容。”
朱标微微叹了口气,满脸失望地说道:
“是的,那就是孔朱圣人,并未说过如何处理这样的事……他们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了,怎么能预料到现在的事呢……”
范显祖一听,顿时心中警铃大作,感觉很是不对。
他语重心长地劝导:
“殿下怎么突然会这么问?这财货经营,不应该是户部的事吗?
殿下所应学的是为君之道啊,还请殿下不要再分心,考虑这些无用的事了。”
朱标一听,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不禁流露出了几分储君的气势,反问道:“这些是无用的事吗?
经济大事,是一个国家的血脉,没有钱什么都做不成,范师傅竟然认为是无用的!”
这一次,他目光中的失望,几乎掩饰不住了。
范显祖登时默然了片刻。
讲话声突然停止,两人似乎是争论起来,顿时,便让那些原本有些神游的诸位小亲王宛如活了过来。
他们眼露精光,紧紧地盯着二人。
其实这些小家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朱标说的“没有钱什么都办不成”,他们能听明白。
要是朝廷没有钱,连他们的俸禄都发不了啦!
这一点他们当然是大大的赞同。
于是,一些亲王也是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甚至是,回想着太子大哥说的话,心底,对范显祖产生了一丝怀疑……
范师傅这般博学,为何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
楚王朱桢更是脸带笑容,大声说道:“太子大哥说得对啊!”
顿时,就有一些年纪更小的亲王跟着起哄。
范显祖神色不禁有一丝尴尬,张大了眼睛,端详着朱标。
太子殿下太不对劲了!
或许他应该连同其他的太子宾客、詹事府的属官们,好好地劝一劝太子。
甚至是,要立即向陛下汇报太子的课业情况……
大本堂里闹哄哄的,朱标不由得转向带头的楚王,轻声训斥道:“老六,不得无礼!”
他心中隐约对范显祖有一丝愧疚。
他放缓了语气,说道:“范师傅,今日辛苦了。不如再请一位师傅来,我今天想要听一听西汉桓宽的《盐铁论》。”
西汉的时候,朝廷为了增收,想了一些办法,其中就有把“盐铁经营权”收归官府。
为此,朝廷的各方势力进行大辩论,开了很多会,涉及酒类专卖、盐铁官营、均输等问题。
《盐铁论》就是这些会议的记录,这也是古代少有的经济学专着。
范显祖听了,面色却微微变了。
这《盐铁论》其实是法家和儒家的大辩论,法家的桑弘羊虽然在辩论中失败了,可是他的主张却依然施行下去,可以说他才是真正的胜者。
范显祖自认为儒学正统,自然是不可能讲述这等与观念不符的书籍!
更何况他并未精读此书,并不擅长。
范显祖仔细端详着朱标,突然拱手说道:
“太子殿下!兹事体大,愿同其他太子宾客,一同面圣,汇报您今日的学习状况……”
范显祖心中只觉得朱标突然性情大变似的,实在有些棘手。
讲课有些进行不下去了,须得赶紧上报。
这叫防微杜渐!
朱标略略思索,点头答应下来。
他心中也有疑问,正好要同父皇说一说。
于是,范显祖便叫来了其他几个太子宾客、东宫属官。
乃是狄玄素、文原吉、章季方等人。
范显祖低声同他们几个说了方才的事。
几个人都是脸色大变,神情严肃起来。
……
武英殿。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朱元璋高坐龙椅,面色威严。
朱标恭敬地站在一旁。
另一侧,则是范显祖以及他的一众友军。
范显祖率先拱手,神色庄重且透着几分急切。
他把今天在大本堂的事情简单说了,又说道:
“陛下,太子殿下近来过于关注经济财政之事,此乃‘术’之末流,为君者当以仁德大道为重,明仁德之理,懂治国方略,心怀天下大局,此乃根本之‘道’。”
狄玄素紧接着附和,眉头紧皱,一脸忧心地说道:“是啊陛下,经济之事繁杂琐碎,易扰了太子殿下的心境,使其偏离了为君的正道。”
文原吉、章季方等人也是开了口,与他们的说法,并无二致。
无非还是身为太子,应该关注大政方向,不必学习经济财货之小道。
朱标听到众人的言论,听他们众口一词,人云亦云,不由得有些失望,语气却坚定起来,道:
“父皇,儿臣受您教导,再看到陆弟弟的一些作为,近来终于是醒悟了,深知治国需务实。
若无充足的财政,军队何以强大?民生何以改善?经济财政之事,关乎国之根基,不可轻视。”
朱元璋目光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微微眯起了眼,依旧没有表态。
他轻轻一笑,说:“今天倒是稀奇了。你们继续说,朕听着呢。”
范显祖恭敬地拱手,脸上带着几分急切,看着朱标说道:
“太子殿下,儒家经典乃治国之基石,孔孟之道传承千年,其中仁爱之理,足以安邦定国。”
狄玄素也紧接着上前一步,眉头紧蹙,神色凝重地说道:“殿下,仁政为根本,此乃不变之真理。”
朱标目光如炬,环顾范显祖等人,点了点头道:
“各位师傅所说这些,本宫自然是知晓。治理天下,自然是需施仁政。”
范显祖等人听了,暗暗舒一口气,不由得点头。
哪里想到,朱标话锋一转,又面向朱元璋,说道:
“然《盐铁论》有云:‘治家非一宝,治国非一道’!
儿臣认为,作为储君,不应只拘泥于儒家之学,更应广泛涉猎,多更学务实之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