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闵?”这个名字倒是出乎黄巢的意料。
毕竟在魏国平民百姓家,大多数取名都是越下贱越好,姓名与命运息息相关,父母都认为,如果取了一个贵名,承受不起,恐怕会早夭。
所以大部分区别叫做铁柱,栓子,二狗,狗蛋。
而黄巢的名字,则是他爹爹想要黄巢成年长大后,要是进山打猎遇到的禽物都能满巢。获得丰收。
所以按照道理来说,黄巢的名字也没有那么高大上。而裴闵,这个名字却是正规正统了许多。
看样子这个孩子家里是读过书的?
不过这反而更加让人感觉到奇怪了,既然读过书,就说明家境还是不错的。否则的话光是买书写字就浪费很多的钱财。
那么怎么会落得一个冬日无鞋的下场呢?
黄巢有些疑惑,在这个时候。反而是周围的村民壮着胆子说道。
“这位贵人,这个小孩是天煞孤星,不能靠近啊!靠近的话会有不祥的事情发生!”
“是啊,贵人,还不快快远离!他爹就是被他娘害死的!他娘心思歹毒,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给他娘下了诅咒!如今更是大病不愈,没几天活头了!据说还是传染的病灶!不能接近啊!”
“胡说八道。”黄巢冷哼了一下。如果是传染的病灶,哪怕是女人不出门,光孩子出门活动,就足以传遍黑山镇了。
怎么可能其他的百姓还好好的,唯独这个孩子的母亲生病?
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
那小孩听到了其他村民的奚落,也不反驳,他的个子很矮,只能用手拉了拉黄巢的手指。声音清脆。
“贵人,这些叔叔阿姨们说的没错,阿娘生病了,镇上以前也出现过这种病症,到最后的节骨眼会感染的。据说是邪祟,您还是不要跟着去了。这些水我能打回家的。”
黄巢冷哼了一声。对着裴闵说道。“你可知道我是谁?读书人害怕邪祟?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你这小孩也敢小瞧我?我好歹是看过医术的,没准还能看看你母亲的病灶!”
那小孩眼前一亮,随后情绪低落了好多。
“可是贵人,我家里已经没钱了,阿娘当初给阿爹还债,家里能够卖的东西全都卖了。”
“你既然称呼我为贵人,就应该知道,贵人是不缺钱的。”
黄巢蹲下身子,用袖袍擦了擦男孩乌漆麻黑的脸。笑意盈盈。“而且,贵人是对自己有过帮助之人的尊称,如果不帮你,我岂不是当不起这一声贵人了?快快前去带路。”
小孩一愣,随后看着黄巢用肩膀扛起来两桶水,随后转身小跑。不自觉地眼眶湿润。用袖口轻轻擦拭而去。
自从阿娘病了之后,他就没有再哭过了。只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风大,竟然有沙子吹进了眼睛。
或许贵人真的有法子?给阿娘治病,再不济,减缓一下痛苦也好啊。
黄巢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身子并不羸弱。实际上,在白水镇,闲暇之余,他也会陪着黄氏一起下地干活。也是有着不少经验的。
提两桶水跟在后面。只是心有戚戚焉。
那些老师都说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却都只是口头上说说。并未落在实处。
黄巢觉得有些道理虽然读懂了背下来了。但是实际做出来,才真的算是学会了。所以能帮上一把,就帮一把。
更别说,这个小孩很像他,而这种相像在魏国各地都存在着。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说的倒是没错。
不过一会的功夫,就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屋舍。左右已经枯黄丛生,只有一处小院被打理的干干净净。
仅剩下的一些工具被整齐的摆放在墙角。裴闵接下来一个水桶,吃力的将水倒入水缸,随后把扁担规整了一下。
黄巢看了一眼墙角,除了一些农具,还有一把小小的木剑,木剑有些年头了。看上去精心呵护。他不由的会心一笑。
裴闵从院中取了一些柴火开始烧水。
黄巢问道。
“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带我去看看病人?烧水做甚?”
裴闵声音有些坚定。
“娘亲说,接待客人,虽然家中贫苦,但是也不能失去礼数,我家里没有好茶,但是也得让客人喝上一口热水。不然的话娘亲不是白教了?”
黄巢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动作。继续说道。
“你娘亲说的很对,把你教的很好,但是你娘亲肯定没和你说过,什么叫做因地制宜。用了这些热水,招待宾客。那柴火岂不是要重新去砍?不是要浪费你更多的时间?”
“没事的,砍柴而已,半日功夫足够了。”
“不需要虚礼,带我去见你娘亲就好了。”
小孩子有些手足无措。就在这个时候,内房才传出来一声温柔虚弱的声音。
“闵儿,可是有客人到了?”
裴闵告罪了一声,拿了一些水,拉帘进入房内。过了许久才出来,眼角略微湿润。
“阿娘说让您进去,我去给您准备午饭。”
说完,没等黄巢说话就自顾自的跑远。黄巢摇了摇头走入房间。
房间内很阴暗。窗户密不透光。一位中年妇女倚靠在墙边。看向窗外。
“客人,听闵儿说昨天镇上来了一批贵客,想来就是诸位了?我身子有些不便,想请客人替我将窗帘拉开。”
黄巢点了点头,随后拉开窗帘,刚一转身,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那女人的脸苍白的不像样子,残留的些许风韵犹存也被病怏怏的样子覆盖。
而从脖子往下的皮肉之中泛着青绿色的纹路,好像是深受中毒。
在这青绿色的纹路之上,皮肤表面形成了树皮一样皱巴巴的纹理。瘫在身子上方的胳膊更是生出树木吐芽一般的一个个小肉瘤。恐怖异常。
而膝下位置,延伸出来了一条条绿色枝干,形成纵横交错仿佛蛛网一样的树根结构。让人眉头狂跳。
一些水珠还在床榻上滴落着。
她看着阳光,微微眯起眼睛,肉眼可见的树叶开始疯涨。
下一刻,黄巢立刻拉上遮盖物。深呼吸了一口。
他知道为什么女人要永久生活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了。
也知道为什么小孩需要每日取那么多的水了。
这女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