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泰的冬夜很冷,也很静。
屋子里灯光昏黄,白英坐在炉子旁,往炉膛里添干柴,火光照亮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也照亮她脸上的泪痕。
添了柴,她继续剥石榴,她喜欢石榴,尤其喜欢石榴汁,以前这种事都是阿信做,他细心。
剥出来的石榴放在盘子里,晶莹红润,很快就剥好了一盘,她看着小山一样的石榴发呆,皮肤越来越发热,脸上的泪痕也慢慢消失。
“白英,他都要跟冷小姐求婚了,你但凡是个人,就放过他……”
求婚?
认识不到半年,就要求婚了。
“我已经很对不起小青了,我不想跟她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无可挽回的地步……
白英脸已经被火光烤得发烫,却还是觉得浑身冰冷,好像每根骨头里都在冒寒气,她又拿起一根柴火往炉膛里拨了拨灰烬,忽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
他都要瞎——闭嘴吧你。
一直到那根柴火被火点燃,外面的树皮先被点燃,火舌蔓到了白英的手指,她才一下丢开,站起来。
脸被烫得几乎要烧起来,心脏也跳个不停。
她拿起手机,给苏懈拨过去,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
“白英,你有完没——”
白英没有耐性地打断他:“你说他快瞎了,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的苏懈果然安静如鸡,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开口搪塞过去,那头却一下挂断了。
苏懈举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愣了几秒:“晃我呢,疯女人。”
刚把手机丢掉,忽然想到什么,马上拿起手机给阿信打电话过去,对方无法接通,他这才想起阿信可能是在飞机上,接不到电话。
“死了死了……”
他给阿信发微信,希望他下了飞机第一时间就能看见:「白英可能知道你眼睛受伤的事情了。」
……
白英在问出那句话后,苏懈的反应就已经给了她答案。
以他们的关系,如果阿信没有受伤,苏懈不会是那个反应。
要瞎了?可之前明明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要瞎呢。
平时那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碎片化信息忽然可以整合起来了,在脑子里串联成线。
他总是挂在嘴边的那句,我想换个活法。
他从油画改画素描,个性也完全变了。
她之前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胡善的车祸,可如果不止是车祸呢。
是了,一切都是从那场车祸开始的。
她忽然在手机通讯录里面找到一个号码,是她在上海的助理,对方正和朋友在外面聚餐,接到电话时还有些意外。
“小聂,你还记得四年前念生车祸后去医院做过体检吧?他的体检报告你那里有吗?”
四年前的事情,小聂哪里还能记得:“电脑里……可能有吧。”
“发给我。”
“哈?现在?”
“对。”
“……可是今天是周末啊……”
白英又强调了一句:“我说我要他的体检报告,立刻,马上。”
一听到熟悉的语气,小聂一个激灵:“我马上回公司找一找。”
说罢,饭也不吃了,开始打车往公司赶。
约莫半个小时后,白英收到了小聂发来的阿信的体检报告,除了有轻微的脑震荡,并没有任何异样。
白英又问:“你想想,那段时间他还有让你帮他预约过别的医院的体检吗?”
小聂想了很久:“没有印象了。”
白英不耐烦地挂了电话,思忖再三,在手机里又拨通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后,语气很客气:“陈公,是我呀,小白。抱歉这么晚了打扰您休息了。我有点小事想麻烦您帮忙。是这样,念生的眼睛受了点伤,他没有让我知道……嗯,嗯……对,我可以确定,他肯定是在上海的医院做的检查。您好不好帮我问问,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然也不会麻烦您了……很着急的……”
……
飞机在夜色中落地天河机场。
阿信没有行李,从廊桥出来后,直奔出口,手机刚调回正常模式,便看见苏懈发过来的微信。
「白英可能知道你眼睛受伤的事情了。」
愣了两秒,正要给苏懈拨过去,冷青的电话又打来了。
他接起:“飞机落地了,我马上打车回去。你在酒店还是在家里,我去找你。”
那头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你从机场出来,就看见我啦。”
“你在出站口?”
“嗯。”
阿信挂了电话,快步朝着出站口的方向走,脚步很急,后面是一路小跑着过去的,隔得很远的距离一眼看见了她。
这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出站口人不太多,冷青穿着那件很厚的鹅黄色的羽绒服站在站外非常瞩目。
她也看见了他,朝他挥了挥手。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打来电话的人是白英。
她想起阿信说过的话,犹豫两秒,按了拒接,然后将手机静音,放进羽绒服的口袋里,抬头时,仍旧是笑意盈盈地朝他招招手。
阿信后面几乎是小跑过来的,到了她面前喘个不停。
冷青看着他脸上的汗,只觉得他这一天下来傻得厉害,再看他还打着石膏的左手:“李老师身残志坚啊。羽绒服哪来的?苏先生给你的?”
阿信将手里的礼袋递给她:“送给你的。”
冷青没有接,有些羞赧道:“你不要求婚吗?就这样求啊?”
阿信摇摇头:“不是求婚的,就是想送给你。”
冷青又笑了:“哪有人送戒指当礼物的。”
阿信见她不肯接,从袋子里拿出戒指盒,打开来,拿出戒指套在她中指上:“黄色招财,你戴着好看。”
冷青就这么睁大双眼看着他将那枚看起来至少三克拉的黄钻戴在了她的中指上,黄钻的成色很好,澄澈透亮,夺目耀眼。
钻石是好看啊,还是很稀罕的黄钻。
冷青脑子里那点扭捏在这颗夺目的黄钻面前一下子很没骨气地全消失了。
“李老师,你到底有多少钱啊?这很贵的吧。我算一算,他家白钻一克拉就得二十万左右,黄钻的话,你这颗多大,三克拉?”
阿信看她脸上浮现出来的着迷的光彩,当下觉得下午这一趟北京之行也不算折腾,什么都是值得的。
以前他不觉得钱有什么好的,这一刻是第一次发自内心觉得,有钱确实挺好的。如果他真的只是阿信,一辈子也许都买不起这样的一颗钻石,自然也就很难看见她脸上这样好看的神采。
“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好戴着。”
冷青肉眼可见的因为这颗黄钻变得雀跃很多:“不对啊,你怎么知道买多大的?”
阿信笑起来,右手与她十指相握:“你这双手我握过多少次了,我要是连你的指围都握不出来,我这个画家也不用干了。我特意没有买无名指,买了中指的,就是想当做日常的礼物送给你。不是求婚,不用有负担。”
这话真是怎么听都动听。
冷青开心得原地跺起小碎步,满心欢喜地看着他:“李老师,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这么帅。帅得有点过分了。我宣布你是全世界最会送礼物的男朋友。”
说罢,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飞快地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