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晨曦微照,云深不知处柔和的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洒在树梢,随着清风微拂,千枝风动,斑斑驳驳,光影交错,仿若仙境。
松风水月,蓝忘机一袭水蓝色轻衫静静跪立于长廊。挺拔如峰的背影,宽肩窄腰略显清瘦,落日余晖中却仿佛秋水长天,如幽兰独放,干净如尘。
蓝启仁和蓝曦臣坐在案几边,轻饮茶水,不发一语。
良久,蓝启仁终于叹了一口气,道:“走吧。”蓝曦臣恭敬垂首点头。
两人缓步而行,出了房间。
“忘机,你可有错?”蓝启仁看着面前跪立的蓝忘机淡淡道。
蓝忘机沉声道:“忘机无错。”
“无错为何而跪?”蓝启仁微微不悦。
蓝忘机不语。
蓝启仁失望道:“你既然认为自己无错,跪与不跪又有何区别?”
蓝忘机微微垂首,须臾从容道:“忘机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蓝启仁叹气道:“为了惩罚而惩罚,好比隔靴搔痒,无甚益处。”
蓝曦臣若有所思,不发一语。
沉默片刻,想到蓝忘机终究是灵元缺损,将难以再企及顶峰,蓝启仁心里阵阵悲伤,也不忍再出言责怪,叹气道:“忘机,你且回去,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做。”说完转身走向房内。
蓝曦臣转头看了看蓝启仁背影,略一思忖,温声道:“忘机,走吧。”
说完率先向外走去。
古色古香的长廊下,两人并肩缓行。
“兄长,忘机……苦闷。”蓝忘机略略低头。
蓝曦臣淡淡一笑道:“你是不知如何才能帮上魏公子,或者说,你是不知自己该如何选择。”
蓝忘机微微点头。
蓝曦臣道:“那天在金麟台你坚定的站在魏公子那边,看似心里笃定,其实,你当时也只是在危急关头想给魏公子解围,或者说助力罢了!但是对魏公子修习鬼道,你依然不敢苟同,所以内心很纠结是吗?”
蓝忘机不语,须臾又略略抬头道:“兄长,我信他!”
蓝曦臣淡然一笑道:“可是你却不信你自己!”
蓝忘机面色一暗,默然不语。
蓝曦臣叹气道:“其实关于魏公子修习诡道我也是不得其解。虽然修的是非常之道,可他却是伐温的第一功臣,身先士卒解救仙门,避免了不必要的伤亡。又力排众议,救助温氏后人。所以,凡事根本不能一概而论,一锤定音。”
蓝忘机微微点头。
蓝曦臣看了蓝忘机一眼道:“于我尚且如此,于你而言,魏公子更是异于他人,想来你如此纠结,虽然意外,但也是必然。”
蓝曦臣波澜不惊的话却是让蓝忘机微微紧张,低声道:“兄长我……”
“忘机,你不必多言!”蓝曦臣出言打断,微微一笑道:“忘机,非宁静无以致远。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只有极静,你才能旁通无穷,流行无所止极。你明白吗?”
蓝忘机微微垂首,似乎在沉思。
蓝曦臣了然一笑道:“明日即是百凤山夜猎大会,阿瑶说魏公子也是要去的。想来今年的夜猎大会必是不同于以往。忘机你可要做好准备。”
蓝忘机不语。
蓝曦臣驻足,拍了拍蓝忘机肩膀,温和一笑,自顾而行,刚刚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身后驻足沉思的蓝忘机道:“忘机,心学的核心思想第一是什么?”
蓝忘机抬头,嘴唇微微翕动,浅淡的眼眸满满疑虑。
蓝曦臣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蓝湛,救我!”
“魏婴!”蓝忘机大喊,却只见无数只面目狰狞的恶鬼,瞪着血红的眼睛,张开血盆大口,正在张牙舞爪,疯狂啃食着魏无羡的身体。
“魏婴!”蓝忘机惊恐大喊,刚想扑过去,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蓝忘机绝望大喊:“魏婴,你在哪里?”
“蓝湛!”蓝忘机猛地转头,却只见不夜天烈火熊熊,魏无羡浑身鲜血眼含热泪,独立于高高的悬崖。
“魏婴!”蓝忘机惊恐万分。
“蓝湛,我要走了,这一世我已经回不来了……”
“蓝湛,我可以问心无愧的告诉你,我没有损心性。我只想锄奸扶弱,却不成想最终落了个世人皆于我为敌。害死了最疼爱我的师姐,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邪门歪道……”
“蓝湛,乱葬岗三个月,万鬼啃噬,生不如死,非人蚀骨之痛,我都抗了下来。可是如今这个黑白不明的世道与我已经毫无意义。这一世,你是我唯一知己,若有来生,我一定不离不弃陪你仗剑走天涯。”
“蓝湛,修习诡道,我无怨;认识你,我无悔!可是一条独木桥走到黑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我累了,我不想一条独木桥走到黑了!蓝湛,从今以后我们一别两宽,各生天涯。”
随着黑影的纵身一跃,魏无羡已经跌落悬崖。
“魏婴!”蓝忘机一声大喊,猛然惊醒。
漆黑的夜,静室寂若无人,清冷的空气中仿佛依然残留着梦中的惨烈。浓浓的悲凉充斥在蓝忘机脑海,挥之不去。静谧的空气中仿佛也透着一丝凄凉。
蓝忘机暗暗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稳了稳神,缓缓起身,挥手点亮了烛火,如墨夜色瞬间有了一丝人间生气。
蓝忘机趿着木屐在案几边缓缓而坐。
刚刚那个梦里的情景最近已经出现了好几次,仿佛就发生在眼前,历历在目,如此真实。
蓝忘机不明白这些梦境到底何意,可是魏无羡绝望无助的眼神却在心里深深的烙上了印记,再也挥之不去。
“魏婴,我该如何做?”蓝忘机心中低语。
漆黑如墨的夜,明亮的烛光摇摇曳曳,跳动的火焰如诗如画,恍若拨动了岁月的涟漪,挑起了案几边的白衣人无边的思绪。
蓝忘机静静的凝视着案几上的书册,一动不动,书册扉页上两个大字,苍劲有力:心学。
注视片刻,缓缓翻开书页,一排精湛的小楷俊丽秀美: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蓝忘机久久凝视,纹丝不动的身躯仿若雕塑,清冷的容颜寂寥而冷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