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进贤和金如珍终于回来了,他们离家一个多月左右回到家略显疲惫,不过看得出二老的心情很不错。
晚上一家人总算能坐在一起吃饭了,他们从省城带回了不少新鲜的东西分送给各个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自己收到的礼物。
“孝谦,你怎么瘦了一大圈啊?”金如珍看到孝谦消尖的脸不禁问道:“你都干什么了?”
孝谦笑着说道:“没什么,前几天着了凉,发了几天烧而已。现在已经好了。”
“什么?病了?”金如珍担心起来,她责备地看着孝恒,“孝恒!你怎么做哥哥的?弟弟病了也不写信来告诉我?亏老爷还把整个家交给你!”明着是在责骂儿子,但其实她在责怪燕春妮的照顾不周,这谁都听得出来。燕春妮也无法辩驳只好沉默,但看得出脸色很不好。
孝谦忙道:“娘,没什么事!吃了几剂药发了身汗就好了!”他拍着自己的胸脯道:“您儿子的身子骨硬着呢!放心!而且是我不让大哥写信给你们的,怕你们担心来回奔波。本来就是小事嘛。”他的话也算是给这个场面打了圆场。
钟进贤虽然也有点心疼儿子,但既然孝谦没什么事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过多。“没事就好。不过你也这么大了,也不懂得自己照顾自己。真应该成个家了。”
“嗯?”孝谦一听便暗叫不好。恐怕老父亲在省城替他拿了什么决定,就和孝恒一样。众人似乎也听出了老爷子的意思,虽然都不言语但都仔细地听着。
金如珍也满脸微笑着说道:“是啊!你看你大哥和四弟都成家了,你也该找个过日子的人了。”说到这里金如珍就表现出了喜悦,“这回上省城你爹见了不少朋友,说起儿女之事便替你找了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
孝谦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应对这件事,所以对于母亲的话没有作任何回答。当然他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他尽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把自己的心思过多地表露出来让人知道。不过他从余光看了一眼意沛,只见她端着饭在那里慢慢地吃着,每一口就只有几粒米饭而已,从她的眼神中他能看出她的紧张,甚至比他还要紧张。
钟进贤清了清嗓子道:“那是爹的老朋友,省城保安局(为避敏感词故改名)钱副局长的女儿,也是独生女儿。比你小一岁,还是洋学校的女学生,是钱副局长的掌上明珠。我觉得很合适。”钟进贤先是把对方的家世简单地说了一下,然后就下了定论,丝毫没有给儿子发表意见的机会。
金如珍也说道:“是啊!是啊!那日钱局长还请我们去家里做客,我见了钱小姐,很标致的女孩子。和你很相配呢。”
“是吗?”孝谦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甚至还玩笑着问道:“有多标致?我倒是想见一见。”
孝谦的表现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有些吃惊,在钟家除了孝和,孝恒和孝川的婚事或多或少都有些别扭,孝谦这次如此顺从倒是让钟进贤都有些意外。
“你若同意,那我就找个吉日下聘去。”钟进贤倒也一时半会儿摸不透儿子的心思了。
孝谦耸了耸肩道:“爹和娘都说合适,我还有什么说的呢?您二老看着办吧。”他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不同意,只是让父母看着办。这倒是让二老有点为难了。
“嗯!那就这么定了!”钟进贤对孝谦的配合有些怀疑,不过既然儿子让自己看着办那就替他决定了。“有富,明天就让人找媒婆选日子,定好聘礼去下聘。”
孝谦兀自吃着饭,看起来很轻松。然后大伙儿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些别的,吃完饭就各自散了。
孝恒和婉仪往房里去,一路上孝恒一脸的困惑。婉仪看出来后便问道:“看你满腹心事的样子,在想孝谦的婚事吗?”
“是啊。”他微微点头,“总觉得孝谦这么顺从,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你们钟家子孙的婚事不都这样吗?”婉仪说道:“你与我也好、孝川和小鱼也好,不都是你爹的一句话吗?孝谦也逃不出这个圈。”婉仪嘟着嘴想了想道:“不过公公的心思倒也真的厉害!若真和钱家联姻,那可是官商两边都有了亲家,往后钟家可越来越好了呢。”婉仪看出了钟进贤的心思,不过老爷子的心思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孝恒对婉仪后半段的分析没有听得很仔细,他还是困惑着孝谦的顺从。“按孝谦的脾气,他不是一个这么顺从的人,况且还是婚姻大事。”
“除非他心里已经有人了,才会拒绝反抗。”婉仪也分析道:“我看他现在也同浮萍一样,心里头根本没有人。所以老爷说合适就同意了呗。他呀,那风流性情也难对一个女人钟情。”
“或许是吧。”孝恒结合自己的经历也有些同意婉仪的说法,如同自己当时心里已经有了小鱼,所以才会很抵触父母包办的婚事。但想一想如果当时没有小鱼的存在,他可能也会欣然接受和婉仪的结合。这么一想似乎也通了,“爹也是故意去这么远的地方替他寻亲事。孝谦的名声在桃源镇甚至附近的几个镇子都不怎么好。”他也颇为感叹地说道:“过去娘也同我提过。钟家对儿媳的要求不会低,但有点声望的人家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孝谦这样的风流之人。所以孝谦才会耽误到现在。”
“其实我觉得孝谦倒也不是坊间说的那样。”夫妻俩已经走进了自己的屋子,婉仪倒了杯茶捧在手继续说道:“虽然我对孝谦还不算太了解,但我觉得他只是还没有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如果找到了,他会是个好男人。”
孝恒看着婉仪直笑,“全家上下估计也就你这么看他了。希望这位钱小姐能成为你说的那个女人,我想全家人都会感激这位钱小姐。”说完后他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似乎父亲又一次包办孩子的婚姻触及了他当初的思绪,他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在阴山县那个借酒宣泄的夜。
钟进贤对孝谦的婚事让燕春妮如鲠在喉,想一想金如珍两个儿媳,再看一看自己的两个儿媳,真是让人心不甘!虽说自己的孝和与孝川的婚事也是无可奈何,但相比之下实在是天壤之别。当时她很希望孝谦大闹一场拒绝这门婚事,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地顺从,这更是让她郁结难舒。
意沛坐在小楼上目光呆滞,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去想什么。为什么前一晚他还在这里陪着自己,同自己说不会放弃。为什么今晚他又欣然接受父母的安排成家立室?那么自己呢?他说过若是现在他们止步,那么将来生活在这个大宅子里,两个人都不会好过。那么现在呢?他成了亲后他们两个是否会走到这一步?他有了他的家庭,是否还会留恋她这个可有可无的女人?或者说从头至尾,她本来就是一个可有可无,寂寞时可以聊以慰藉,不再寂寞时可以随意弃之的女人。想到这里她的泪不自觉地往下落,一滴一滴地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她不想去控制了,于是任由它们的坠落。
这似乎是一场梦的醒来,可是为什么当她醒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男人。窗外的风依旧呼呼作响,意沛不敢面对孝和,将他的相片压下。自己就像是受了骗却又无法诉之于人般地彻夜难眠。
孝谦一个人在夜幕的花园里走了好几圈,直到风大起来后才打算回去。走到三岔路口的时候不由地朝意沛的小楼看去,小楼上已经漆黑一片。她睡了吗?或许吧。其实孝谦也知道她定不会安枕,但此刻他不能去给她任何的安慰,他要用他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然而在解决之前,他需要保密!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思,所以这段时间他将要克制住自己不去找意沛,甚至不能和她有任何一句交流。
他也担心她是否会误会自己,误会他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但这没有办法,只好委屈她让她这些日子寝食难安了,将来有一天她会知道他的心。孝谦强迫着自己往自己房里去,一个个计划在他心头盘旋着。
在家人眼中孝谦是个行为乖张的人,如果父亲当时提出亲事后他立刻反对,似乎也合情合理。但他却没有这么做,他从大哥的事情上了解到父亲对子女的婚事是如此地执着,于是他打算用另一种方式去拒绝。但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失败了怎么办?这也是他需要考虑的。孝谦就像下棋一样一步步地计算着,一环环地相扣着。他不禁感叹着,动脑子可比体力活儿难得多、累得多。
金如珍服侍钟进贤就寝,她对孝谦的反应也有些顾虑。“老爷,你说孝谦这么爽快地答应,会不会......”
“回来的时候你担心他不答应,现在答应了你又担心起来。”钟进贤说道:“我看你就不用这么担心了吧。既然他答应了,就尽快操办起来。不要耽误时间。”
“嗯!我明天就亲自去找媒婆。”金如珍郑重地说道:“这些事我都一手操办。”
“对!媒婆很重要!”钟进贤说道:“要找个能说会道的。虽然孝谦现在挺让人满意的,但他过去毕竟......你懂我的意思。”
“我明白。”金如珍完全理解丈夫的担忧。
钟进贤躺在床上想了想后又嘱咐道:“提亲下聘的事情你就多操心,等吉日选定了让媒婆带着孝谦亲自去。也好让老钱见见他。”
“好!我会安排。”金如珍应道:“我会好好教他怎么做的。”
第二日一早,钟进贤忙着去办耽误了一个月的事情,而金如珍则带着有富还有婉仪亲自去选聘礼,同时还找了好几个媒婆前来商议提亲的事情。
孝谦也开始去庄子上做事了,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还是亲力亲为地去查看自己病着的时候孝川代理的一些事情,有的需要他善后的也尽快处理。送去阴山县的粮食今天准备启程,他查看了之后才放心地让人送走。庄子上的老刘也知道他最近身体不好,更不让他亲自押送。
“孝川呢?”孝谦四下找了一下问道。
“四少爷刚才来了一下,看到三少爷您在就说有事走了。”老刘说道。
“呵!他倒是会偷懒啊。”孝谦没有继续追究而是往庄子上去。
如今已经快小雪的节气了,田里稀稀拉拉的残留着秋收时留下的桔梗,显得有些荒芜。农户们也结束了一年的劳作准备过冬过年,只有鱼塘还有渔农在看鱼苗的长势。走近一看那渔船上的正是东贵。
许久没有和朋友相聚孝谦站在鱼塘边向东贵招手,东贵看到后就把渔船划了过来。“谦少爷,好久没有见了。”他把船靠岸后跳上岸并固定好船只,“我在棚子里温了壶酒,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好啊!”孝谦和东贵一起到了鱼塘边的草棚,这是供人临时休息的地方。只见里面摆放着一张小矮桌,一张小凳子。东贵把凳子让给了孝谦,自己则拿一块废弃的树桩当凳子。矮桌上的小炭炉上温着一壶酒,摆着三碟小菜,花生米、咸鸭蛋和猪耳朵。“呵!挺享受啊。”
“今年下的鱼苗比较多,我爹让我多看着点。”东贵给孝谦斟上酒,“我媳妇儿怕我一个人在这里饿着,就送了着些来。说又可以垫饥又可以暖身子。”
“媳妇儿?你成亲啦?什么时候的事儿?”孝谦问道:“怎么也不请我喝喜酒啊?”
“本来想请你的,但你家家仆说你病着,就没有打扰。”东贵笑着说道:“这个月初十成的亲,已经十多天了。”说的时候脸上不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嘿!看你这乐呵的样子,看来新婚生活让你很享受啊!”孝谦打趣着说道。
“有什么享受不享受的。不就是过日子吗?她用心待我,我便也用心待她。”东贵简单地说道:“我觉得现在有个人让我在干完活儿后想立刻回家,这就很好了。”
“想立刻回家?”孝谦喃喃地重复着东贵的话,这份朴实的情感或许就是爱情吧。他不敢保证东贵有多爱他的妻子,他的婚姻也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看得出他很疼爱他的妻子。他想到过去自己总是贪恋烟花,子夜不到就不回家。可现在每天都愿意早早回去看某一个人,要他立刻回到过去的状态还真有些不习惯了。想着想着便喝了下了一杯温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