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容离开后，人群便各自散去。
    说是去找出口，实则都去寻宝。
    毕竟他们心心念念了将近四百年的“玄黄之灵”，也许就在眼前。
    好不容易来到这秘境，即便是被那个魔头送进来的，可来都来了，焉有空手而归之理？
    于是从前还被称赞为仙域的秘境，很快就被混乱和厮杀惊扰。
    那些法宝可谓是琳琅满目，品类繁多。其中这些法宝有难得一见的法器，有珍稀的灵丹妙药，有极品的灵兽等等各种各样的法宝，藏匿在这个秘境的不同地方。
    仅仅过了两日，这些仙门各派的人士，为了争夺那些藏匿于秘境各处的法宝，已然陷入了癫狂的自相残杀之中。
    各门派之间的厮杀抢夺尤为惨烈。有的门派弟子组成紧密的阵营，共同对抗外敌，然而在利益的诱惑下，转眼间便可能为了一件绝世法器而相互反目。
    而在同门之间，情谊也在宝物的诱惑下变得脆弱不堪。曾经一起修炼、互相扶持的师兄弟，此刻为了一颗能助人突破瓶颈的极品灵珠，竟也能刀剑相向。
    一人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朝着曾经的挚友狠狠刺去，口中还念念有词：“别怪我无情，此等宝物，有能者得之！”
    另一人则满脸悲愤，边回击边怒吼：“你我多年情谊，竟抵不过这区区宝物！”
    更有甚者，为了一只拥有上古血脉、一旦驯服就能成为强大助力的极品灵兽，同门之间展开了一场围捕与争夺。有人设下陷阱，有人施展禁术，全然不顾及同门的安危，只为将这灵兽收入囊中。
    曾经的仙域，如今已彻底沦为了人间炼狱，血腥之气弥漫，惨嚎之声不绝于耳。
    姬容悄然隐匿于黑暗之中，冰冷的目光沉静地注视着那些为了法宝而疯狂厮杀的人们。
    她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轻蔑的笑意。眼中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看一群无知蝼蚁在庸碌奔忙。
    手指轻轻敲打着身旁的石壁，节奏缓慢而有规律，像是在看戏，或者是盘算着，下一个死的是谁。
    “真有趣啊，姬容殿下。这种玩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识海中属于赤冥的声音传来。
    姬容神色未变，她轻笑着，吐字冰冷：“安静。”
    赤冥便没了声音。
    至少现在，她还是可以控制赤冥的。
    可再拖下去，就说不定了。
    现在，该去看看月之小了。
    毕竟她和芍姬的死脱不了关系。而且，她也实在是个有趣的人呢。
    方才扫过一眼，没记错的话，她此时正在仙域中的琼秀雅居。
    穿过层层庭院，姬容却被一道声音叫住。
    “姬容。”
    声线低沉而平稳，犹如千年寒玉相互敲击，清脆却又透着疏离。
    太熟悉了，姬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可是……他不是忘记了？
    是出了什么差错，还是来……除魔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姬容转过头，神色复杂地望着沈清宵。
    可是这一回头不要紧，却看到沈清宵如此单薄苍白的模样。
    他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一袭白衣却难掩憔悴。平日里高不可攀的身姿此刻显得无比孱弱。脸色苍白如雪，几缕发丝凌乱地散落在额前，那向来清冷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嘴唇毫无血色。
    整个人仿佛是破碎的美玉，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无端惹人怜惜。
    此时姬容不不上他怎么进来无方之方，又问他：“你……怎么了？”
    她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冷淡，垂眸掩去眸中的情绪。
    她明显察觉到他周身气息弱了许多，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他堕仙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走的时候明明帮他疗好了伤，明明那时候他好好的，如今他怎么……
    所以当时林惊池寻药，果真也是为了他吗？
    他弄成这个样子，是因为她吗？
    一定是因为她……
    姬容一时间觉得喉中腥甜，心也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
    “在下与仙子相熟吗？竟也配得仙子关怀？”沈清宵语气讽刺道。
    “仙子？”
    他的眼眸低垂，清冷的眉目里是难言的哀伤。似幽潭中破碎的月影，凌乱而绝望。
    姬容的呼吸猛地一滞，心尖像是被一根极细的针轻轻刺入，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涩。
    他虽然言语中冷淡无情，可这样的眼神，说不记得，谁会信呢？
    虽然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姬容知道，忘情诀在他那里失效了。
    他都记得的。
    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那她能做的，只能让事情不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至于手段如何……总比结局那样惨淡得好。
    “你来做什么？”姬容冷声问。
    “杀你。”沈清宵说。
    姬容心颤了一下。
    是了，他说过。
    若是她再负他，便黄泉碧落地追杀她。
    姬容释然叹了口气，若能就这样死在他手上，那日后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他也不会成为谢不离。
    这样也很好。
    左右她已经把那些人都带到了无方之方，他们迟早一死。
    她想做的事已经完成了大半。
    若是现在死了，好像也没什么遗憾。
    “不知你是为了除魔卫道来杀我，还是为了……”
    “为了你弃我而去。”他说。
    姬容轻笑，“你果然都记得，何至于装作不认识。”
    “若我不记得，不是更合你心意吗？”沈清宵说。
    姬容一时间竟觉得心里破开个口子，鲜血直流。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紧紧地扼住她的咽喉，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他总能说出这些让人不由得心疼他的话。
    她随即咬了咬牙，轻轻别过脸去，闭了闭眼才微微平复了心绪，也把差点溢出眼眶的泪逼了回去。
    “既然这么恨我，又何必考虑我的心意。”她说。
    他眉眼如旧，只是眉眼间的疲惫与落寞清晰可见。眼眸黯淡无光，像是蒙尘的星辰。
    “我是恨你。”
    他步步逼近，姬容随着他的逼近后退。直至被他抓住肩膀，避无可避。
    他薄唇轻启，声音犹如寒川破冰，冷彻至极：“恨不得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究竟是红是黑。”
    “那还等什么？动手吧。”姬容说。
    沈清宵手中破虚剑毕现，冷光四溢，直指姬容。
    “只是别忘了，将我的尸体带到无方之方的中心，将赤冥重新封印。”她不忘嘱咐。
    沈清宵就这样紧紧地盯着她，目光如锁，眸子深邃而幽暗。
    “还有，若是要出去，你须得取我的血，打开界门。”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可她还是乐意提供最简单的办法。
    而且这也不算过分关心吧。毕竟相好一场，她作为旧情人，对他说这些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说完了吗？”沈清宵沉声问。
    “……说完了。”
    姬容心中轻啧，才说了几句就没耐心了。
    “闭眼。”沈清宵说。
    闭眼？他杀人时还怪贴心的。
    姬容瞥向指着她心口的冷剑，不过一指之遥。
    她最后看了沈清宵一眼，闭上了眼。
    “唔……你……”
    他的唇猝不及防贴上来。
    他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双眼。
    黑暗之中只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和隐忍的话音：“别看。”
    不要看他的思念，不要看他的脆弱。
    也不要看他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