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容踏入钟山,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大祭司鹤与。
他的面容与主持焚烧母亲尸体的祭祀大典之人重合在一起。
姬容看到他,便觉得讨厌。
偏偏他总故作高深的模样,总对她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故弄玄虚。
可话里话外,不过是劝她安分守己,莫生事端。
真讨厌啊。
她要知道他有没有参与对母亲的屠杀。
好让她有理由,尽快了结了这个惹人生厌的人。
立储大典之后,姬容成了钟山真正意义上的王储。
她那位父亲和小时候见面时相比,又老去不少。
不过还是那副慈善柔和的模样。
他目光永远那样温柔悲悯,亲切地叫她容儿。
但她并不信任他。
尽管她小时候见过他两次。且两次他都是温良和善的模样。
可是母亲因钟山而死。
她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好感。
所以所有的调查,她都在暗中进行。
不过王君姬淮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
他把她单独叫到议事厅,他让她不要再查下去。
他说,等明年春暖花开时,便离开钟山吧。
这段时间,就当陪陪他这个父亲。
可是变故,就发生在这段时间。
姬容自然不会听他的话。她去了禁地。
只记得小时候,母亲对钟山唯一不那么厌恶的地方,便是禁地。
因为她们逃跑时,总是约在禁地附近见面。
也许是因为这里人少。也许……
总之死马当活马医。
姬容踏入禁地,发现禁地与幼时没什么区别。
高大的神像,肃穆的神殿,和枝桠蔓延的古树。
“我终于等到你了。”
“——谁?”
那是姬容第一次听到赤冥的声音。
“别害怕孩子,你是我的后代,我自然不会伤害你。”
姬容终于找到那道声音的源头,是一棵古树。
那棵树太高太大了,遮蔽了阳光,仿若密不透风的高塔,让人只觉得压抑。
可那些扭曲怪异的,以痛苦的姿态伸展着的枝干,却又像极了奋力挣扎反抗的痕迹。
“你的后代?你是谁?”姬容问。
“我叫赤冥。是你和你母亲的先祖。”他说。
“你知道我的母亲?”姬容问。
“我曾见过她,就在这里。”他说。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要逃跑?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又为什么要杀她?那个鹤与有没有……”
“孩子,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该回答哪一个呢?”赤冥的声音醇厚而耐心。
但连自己的问题都不愿听完。
他有什么耐心。
姬容察言观色的本事不低,很快就觉察出他的怪异之处。
他在伪装。
为什么?
“那就先告诉我,谁杀了她?”姬容试探着问道。
“你想问命令者,还是执行者?”赤冥说。
“不妨都告诉我。”姬容说。
赤冥将他的来历和乔蘅血脉之事,都告诉了姬容。
“如果要说,钟山的每一个人,都是凶手。包括你的父亲。或者说,你的父亲才是那个最大的恶人,是他杀了你的母亲。”
“只有杀了他们所有人,你的仇才能报。”
“如果你做不到,我来帮你……”
他在诱导。
姬容讨厌他们所有人。
每个人都是那样别有用心,野心昭彰。
就连这棵树都不意外。
姬容提剑劈烂了屹立在那里的赤冥神像。
神像顿时四分五裂,坍塌倒地。
“一个邪魔,胡说八道。”她冷声道。
此番动静惊动了在外面巡视的神使。
他们冲入禁地死死盯着姬容:“大胆——”
姬容更加觉得不对劲。
这里是禁地,除了王君和大祭司,没有人敢光明正大踏入这里。
他们又如何敢?
——还是说,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不等姬容决断下一步,那些神使便瞬间毙命,纷纷倒地。
是赤冥杀了他们。
所以,赤冥的力量已经强大到在一瞬间杀死十几个人。
哪怕有封印的束缚。
而后,赵奉仙便进入禁地。他以为是她杀了那些人。
但姬容懒得解释。
只可惜,她竟然不知道,鹤与也在禁地。只是不知道他在神殿待了多久。
*
赵奉仙还是没能离开钟山。顶替他离开的是李自寒。
而大规模的暴乱发生得猝不及防。
钟山王君与大祭司分别代表着王权和神权。自古以来这两股权利相互制衡,再加上千千万万的钟山子民监督,两者互不僭越,各司其职。
可是自从子民中有早衰早亡者,随着人数不断增加,平民百姓的势力不断弱化。
而对于赤冥复苏和与之伴生的子民早衰问题,大祭司和王君意见相左,所以神权和王权的矛盾不断激化。
后来暴乱频发,矛头直指大祭司鹤与。
他的手伸的太长了,竟然将手伸向了王权,一步步蚕食着王权。
可该由他处理的问题,譬如有人早衰早亡,他却从未提出解决办法,反而想要挡住悠悠众口,把知情者全部关起来或者杀掉,企图掩盖这个消息。
越来越多的人不满他。
而这一次的暴乱,规模竟然如此浩大。
钟山几乎半数百姓都参与了暴乱。
姬容虽然轻易化解了暴乱,可等来的却是鹤与轻飘飘的判决:都杀了。
姬容为了保住他们,与鹤与周旋良久。
原本,她是不打算管钟山这些破事的。
可她也想起师父玄朔曾经的教导。修仙之人,要锄奸扶弱,扞卫正道。
师父说过,强者为尊只是上位者的角逐。对于普通的无辜之人来说,弱小并不可耻。没有人生来愿意成为弱者,那也许是因为有人从一开始就剥夺了他们成为强者的机会。
那些平民百姓何其无辜?若非实在没有办法,谁不想安守本分好好活着。
况且,她现在是钟山的储君。
哪怕她根本没有长久留在这里的打算,也不稀罕这王位。
可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其位便要司其职。
姬容虽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良善之心,但做人最基本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而且,她也不想让师父失望。
所以,她需要救那些百姓。
可惜,人性就是这样趋利避害。
王廷下达旨意,叛军之中,投降者可活。
那些人为了活着,反复权衡之后,投降了。
而她被推了出去,成为投降的诚意。
她终究还是办了费力不讨好的事,反被那些人出卖背叛,落在了鹤与手中,被关到祭司神殿中的和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