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言锡闻言心里五味杂陈。
父母爱子女,则为其计深远。
原来当初父王母亲不光给他留下了温知故,还为他寻了东洲最大的依仗。
并不是狠心绝情不让他一同随他们而去,将他独自一人弃在这冷漠无情,孤零难熬的世间。
东方言锡看着地上顾清懿的脚印,想起了儿时每年年关时,她总会来荣亲王府,和母亲切磋武艺后旁若无人的在雪地里打闹。
那时的母亲和她虽然已为人妻人母,可总是欢天喜地的像两个未出阁的少女一般,嬉戏打闹笑的开怀无拘。
他抬头看着顾皇后的背影,见她发间已经多出了许多的白发,心里微微一酸。
如今的她看上去毫无生气,面上的笑容也总是透着心酸的苍凉,就连背影都透着满是死气的孤独。
顾清懿好像老了……
“言锡可还记得你母亲的模样?”
东方言锡听见顾清懿的问话,点了点头,“记得。”
顾清懿听见她的回答满面惆怅无奈一笑,“可本宫已经快忘记她了。”
她垂眸看着被自己踩踏的雪,思量了一会才说:“本宫就记得她爱穿绿色衣裳,爱胭脂水粉……其他的……似乎都想不起来了。”
“本宫好像也记不起来云星辰的模样了,也记不起来施夷的模样,也快不记得本宫当年战场厮杀的模样……好像也记不得沈瑶星的模样了……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都开始不记事了。”
东方言锡心里的酸楚翻涌,仿佛听出了顾清懿是在交代后事一般不由得有些难过。
两人走出凤梧宫,又一路往皇宫门口而去,雪地里一大一小的脚印留了一地。
此时雪势小了许多,稀薄如柳絮飞扬,天色也暗下来了。
顾清懿停在宫门口冻的打了个哆嗦,偏头看着东方言锡冻的微红的脸满眼疼惜,“言锡,本宫有一事相求。”
东方言锡乖巧的行了一礼,“您只管吩咐,只要言锡能做到定不遗余力。”
顾清懿欣慰一笑,“今后你若为王,濯儿若是不生二心便罢,若是生了二心,你便将他贬为庶民,饶他性命可好?”
东方言锡缓缓放下双手,坚定应答:“好。”
顾清懿伸手到他肩膀上迟疑了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本宫想去定国将军府与父亲说说话,这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言锡了。”
东方言锡看着顾清懿缓步离开的身影又行了一礼,才远远跟着她行了一段路。
到了分岔路口顾清懿转道往定国将军府而去,东方言锡则回了荣亲王府。
听安拿着虎皮大氅等在门口,一他便立马小跑迎上去把大氅披在他身上,“世子爷快披上,如今天寒地冻可别染了风寒。”
东方言锡等听安给他系好带子才往里走,“温知故如何了?”
听安双手揣进衣袖,面色忧苦回话:“温大人还睡着,请了郎中看过了,温大人体内毒素扩散全身,城中郎中都束手无策。”
东方言锡顿住脚步,看着云安阁方向半晌才吩咐:“把府里早前准备的冬衣和炭火给城中将士送去,城中百姓也走访一遍,没有炭火过冬的也先送些过去。”
听安点头,“是,世子爷,奴才马上去办。”他见东方言锡往外走,便问:“世子爷要去何处?”
东方言锡头也不回,“去城墙看看。”
听安点了点头,随后去办东方言锡吩咐的事情去了。
东方言锡到城墙时,城中已有人为城中的禁军司、隐卫死士们送去了一些冬衣和炭火。
雪又小了许多,稀稀拉拉的仿佛快要停了。
看着城墙上那些人身上穿的衣裳料子便知是慕容修的成衣铺子送来的。
百里沐笙和百里赫泽却依旧一身单衣没有半点寒冷的模样,双手环剑抱着胳膊并排而立在城墙护栏中间,目光盯着西凉大军。
东方言锡走到容归面前,冲她行了长揖礼。
容归狐疑的看着他,“世子爷这是何意?”
东方言锡言辞恳切,“我有一事相求,请容姑娘为温知故解毒。”
容归拢了拢身上的白色风氅,目光投向西凉大军,“太晚了,救不了。”
东方言锡保持行礼的姿势不动,“尽人事听天命,我愿以黄金万两求容姑娘,尽力一试。”
容归拧眉面色稍显不悦,“他中毒十多年,毒素已经融进他身上的每一处,就算尽力一试,也不过是徒劳。”
东方言锡缓缓放下双手直起身子垂眸不语,那升起的希望缓缓散尽。
容归都说救不了……那想必是真救不了了。
“百里沐笙,你考虑的如何了?只要你让城答应尽心伺候本太子,本太子便可饶这一城人的性命。”
戏谑中透着轻浮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东方言锡缓缓偏头,目光越过城墙护栏落到了西凉太子身上,随后抬步走到了护栏边。
西凉太子一见他便笑的开怀,“世子爷该兑现承诺了,开城门迎我西凉大军入城。”
如今大雪,天寒地冻,还是尽快入城为好。
东方言锡面无表情,声音平淡如水,“本世子何时承诺要迎你西凉大军入城?”
“世子爷这是想过河拆桥,得鱼忘筌啊?”西凉太子笑容散尽,“你让容归与我西凉联手,又传信让我西凉助顾将军夫妇攻占南陵时可是承诺,只要本太子与你合谋夺得天下,就将天下一分为二,你南我北!”
东洲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城中刚经过了一场大战,百里沐笙和皇朝两败俱伤,东方言锡岂敢反悔!
“天下一分为二不过是本世子与慕容修打的赌,你们不过是我们棋盘上的棋子而已。”东方言锡面不改色,伸手扫起护栏上的积雪捻了捻,“如今他死了,这天下当该由本世子说了算。”
西凉太子闻言哈哈大笑出声,“就凭南陵京城那一万铁骑和这城中的乌合之众,就想和本太子五十万铁骑抗衡?”
他说着面色猛然一沉,手中长剑往身侧一挥,“简直痴人说梦!”
东方言锡不以为然拍了拍指尖积雪化成的水,垂眸打量自己的手,“是不是痴人说梦,得打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