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沐笙拿起他那破了的手指含在嘴里，替他咀嚼止血。
    慕容修缓缓抬眸望向她，疲惫的又空洞的目光呆滞无神。
    “阿笙，我是不是很笨。”
    “你很聪明，特别聪明，一点也不笨。”
    百里沐笙没绷住，摇了摇头，眼中的泪猛然滑落，及时抿唇才避免没有哭出声。
    将他的手握在手里，食指轻轻摩挲他那已经止了血的口子。
    “是吗？”
    慕容修凄然一笑，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委屈的诘问：“那为何，我所愿……皆不得偿。”
    他说着话，眼中就缓缓滑下一行泪。
    “我知道，哪怕我在此处跪上百年，我也见不到母亲，可我还是想试试……”
    “阿笙，你能懂我吗？”
    百里沐笙用力的点点头，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我想试一试。万一呢，万一我就能见到母亲呢……你说是不是……”
    万一这瞎了眼的苍天。
    就开了一次眼呢。
    那干裂沙哑的声音满是绝望，又透着一丝丝微不足道的期盼和希望，还有无尽的苦楚和不甘。
    让众人都忍不住心生难过，没忍住酸了眼眶。
    很多人都想说一句：“实在不行，直接打进去吧。”
    身死又如何，能换‘不悔’二字，也是值了。
    “阿笙，我没有母亲了。”
    慕容修抬眸望向百里沐笙时，满眼都是委屈和难过。
    那委屈的小声哽咽，让百里沐笙心疼的口鼻都像是被堵上了一样。
    紧紧握住他的手，看着他那可怜无助，宛如被世人抛弃的模样，抬手覆上他的脸，犹豫半晌做了决定。
    她想不管不顾打进灵山，让慕容修可以再见云星辰一面。
    才不管这天道如何，管灵山祖制如何。
    刚起半个身子就被慕容修拉住了，他垂眸沉吟片刻，才说：“阿笙，不打了。”
    拼尽全力，也不是枉送性命罢了。
    慕容修缓缓站起身，静静的，远远的望向那瀑布，那水流似乎又湍急了许多。
    这道隔着世间和灵山的天堑，隔着他与母亲的天堑。
    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了。
    他俯身抽走东方言锡手里的书，看着上面的字，随后将书扔向了那瀑布。
    众人均是一愣。
    东方言锡起身想要将那书截回来的时候，被慕容修按住了肩膀。
    眼看着就要写完了，眼看着慕容修就有可能见到云星辰了。
    怎么能就这么功亏一篑？
    可慕容修死死的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书，被瀑布吞入腹中。
    “慕容修，你……”
    他委屈恼怒扭头想要质问，却被慕容修轻轻的一句打断了。
    “言锡，我认命了。我们，回去吧。”
    慕容修说完就转身，牵起百里沐笙的手，“阿笙，我们回去吧。”
    认命了。
    这云淡风轻的三个字，随着山间的风传进了每个人的耳里。
    也在众人心上留下来了一道口子。
    这三个字，像是慕容修为自己这二十一年的所作所为，所经所受，万千执念。
    而判的刑，定的罪。
    一锤定音，他也成了命运打上烙印的囚徒。
    百里沐笙握紧他的手，看着他沉重的踩在青草地上，跟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世俗的牢笼。
    慕容修从未认过命。
    此刻，也不得不认命了。
    他这一生注定要历经百苦。
    无论如何逆天改命，也都是徒劳罢了。
    陌离目光望向青草地尽头的青山间那萦绕的微光。
    仿佛那里有个通往光明的入口，通往幸福的栈道，通往荣华的归途。
    世人降生见光便欢喜，跨过才知，迎接自己的不是绚烂光景、就是万丈深渊。
    东方九看着那瀑布，同身边的满脸惆怅的陌离说：“你若想回去，我能再死一次将你送进灵山。”
    再死一次，散尽一生功力。
    永不入轮回。
    换她回原来的世界。
    陌离想了好几日也未曾明确给他答复，想来也是没有下定决心。
    “东方九，你想我离开吗？”她收回目光，看向瀑布出神半晌，才问。
    “那个世界才是你的归宿，施夷已回灵山，你不必再愧疚自责。”
    东方九沉吟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回了一句。
    他因一己之私困她轮回十余年，如今不能再因为一己之私，阻止她回去。
    施夷已回灵山了吗？
    陌离听见这个消息，倒是松了一口气。
    从前一直想着回去，总觉得自己和这个异世格格不入，也十分厌倦恐慌战乱的生活。
    可回去了，也不过是孤苦伶仃一人罢了。
    父母为国捐躯，自己警号永久封存。
    卧底任务圆满那日壮烈牺牲，恐怕连尸骨都无存，仅有一座烈士坟冢。
    回去了，也不过是一缕残魂罢了。
    “东方九，我们回东洲吧。”
    不得不承认，听见这句话，东方九心里十分感动和震惊。
    还有满腔的欣喜和委屈。
    他从来没想过，陌离会选择留下来。
    “回东洲吗？”他有些不相信的看着陌离，轻声询问。
    “嗯，回东洲。”陌离看着他微微一笑。
    这个异世虽让她觉得陌生和格格不入，但是如今，有了处变不惊的底气。
    “好，回东洲。”
    东方九牵起她的手，眸中抑制不住的欣喜溢出，连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容归久久的望着那瀑布，满面哀伤不减分毫。
    其他人都开始往回走时，她却朝着瀑布而去，想再离母亲近一点。
    哪怕就一点。
    百里赫泽跟在她身后，没有叫住她，也没有阻止她，就默默的跟着她往前走。
    突然她就停了步子，仰头看着山上倾泻而下的源头处。
    “你说，我母亲她知道我来了这里吗？”
    “她该是知道的。”
    百里赫泽听着她满是期待的语气，走到她身后单手环住她的肩。
    容归笑着点了点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毁容了再治好，也不是从前那张脸了。估计母亲再见我，也是不认识我了。”
    那语气满是幽怨无奈。
    当初容归被毁容时百里赫泽并不在，等他回去陪她过生辰时，才发现她整个人像一只惊兽，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不让点烛火，也不让他靠近。
    她整个人都蜷缩在角落，背对着他惊慌失措的祈求他：“别过来，别过来……”
    百里赫泽手中的断剑，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听说了容归被毁容，也听说了她已半月闭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