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叹息过后,宋云珠拿起竹简递给李安容,让他自己去看。
李安容见俩人面色凝重,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忙拿着竹简走到堂屋门口认真看:“云珠阿姊,见字如面。吾随郁于三日后至家,本欲即刻修书致汝,然欲言又止。汝赠吾银、嫁衣,吾感激不尽。后,郁劝吾当坦诚于汝,吾本建元二年三月己午日壬亥时生人,非己未日壬卯时。吾不敢乞汝谅,唯伏地乞西王母,愿汝平安顺遂。”
“这…这…她…她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阿翁、阿母和次兄都已经没有了。”李安容颤抖着说完,靠到门板上慢慢往下滑,最终坐到地面上丢掉竹简捂住了脸。
红着眼睛的李安君心中更加酸楚,她清楚的知道李家当初选择冲喜是无奈之举,也从没有把李建夫妇、李安平的死怪罪到许萱身上。
“嫂嫂,她以前不说,为什么现在又要讲出来。她是心里痛快了,可咱们呢,又被她拿着刀往心口上捅了一刀。”李安君说着握起拳头捶起了案面。
突如其来的“哐当”声把正准备弯腰捡竹简的李无疾吓了一跳,他忙跑过去搂住李安君的胳膊奶声奶气的安慰:“姑姑,不要捶了,手疼。”
李无疾说完,跪在一旁的芦苇席上凑到了李安君的手旁,轻轻的吹了又吹。
心轻柔的温热气息扑在李安君的手背上,使李安君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她温柔的揉了揉李无疾的头顶,轻声讲:“无疾,我的手已经不疼了,可以给你四叔父吹一吹吗?”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李无疾扬起嘴角笑着点了点头,蹦跳着跑到李安容身旁,把他的手从满是悲伤的脸上移开后,对着满是茧子的手心吹了起来。
宋云珠抠着手心直叹气,直到李安容的神情出现松动才开口:“安君、安容,如今她嫁到了几百里远的地方,咱们也没有办法去找她理论。这件事就此作罢吧,咱们三个知道就行了,没有必要对伯父、三叔父他们说,只会让他们徒增烦恼。一会儿做饭时,就把这卷竹简烧了吧,也没有必要再写回信,就当是咱们家里从来没有这个人。至于许子,原本想看在他阿姊的面子上照顾他一下,如今还是算了吧。改生辰坑咱们家这件事,他们许家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嫂嫂,就按你说的做吧。怪不得她非要改嫁给周家兄长,说是为了摆脱她阿翁,其实是为了离咱们远远的吧,怕咱们会发现她的秘密。”李安君说完,一股火焰又从心底燃烧了起来,“啪…啪…”的猛拍着案面。
宋云珠忙捉住李安君的胳膊,让她冷静一下。
满脸怒气的李安君拍着起伏的心口,在咬着牙沉思片刻后继续说:“嫂嫂,你说是谁给许家出的主意,如此来坑咱们家?”
“安君,许山的歪主意比谁都多,除了他自己想的,还有谁敢在他面前抖机灵?我记得君舅请的合生辰的术士是韩推,他十有八九参与了其中。”宋云珠揉着李安君通红的手心猜测。
李安君听到后,“腾”的一下站起身要去找韩推算账。
宋云珠连忙拦住她:“安君,这只是我的推测,即使韩推真参与了,他也不会承认的。如今,许山和杨花已经死了,许萱又嫁的那么远,咱们去哪里找证据。”
情绪缓和了许多的李安容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拉着李无疾的小手走到俩人身旁讲:“还有许子呢,等明天我和李缓兄长忙完,就去找他问问。如果韩推真参与了,我绝饶不了他,即使我现在没有能力去跟他斗,但我可以等,十年后、十五年后,哪怕是二十年后,只要我和他都活着,我总能替阿翁、阿母和次兄报这个仇。我要让他知道,不是所有的钱都能挣。”
“安君,就听安容的吧。韩推虽然只是个术士,可他的人脉比咱们广的多,不能轻易去得罪他。”宋云珠柔声劝道。
气恼着跺了几下脚的李安君在俩人的轮流劝说下逐渐冷静了下来,随后站到堂屋门口望了望沉沉的暮色,和宋云珠一起去东厨做哺食。
除了李无疾外,其余三人皆失眠了半宿,宋云珠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懊悔自己不该费心费力为许萱准备嫁衣等物;李安君把盖在身上的衾踢掉一遍又一遍,只想找到许萱和她理论一番,想要问她有没有自责过;李安容直接提着灯笼去了后院,先是仰头看了许久的繁星,然后打开房门进入西夹间,跪在李安平的牌位前把事情诉说了一遍。
心情烦闷的李安容在吃完朝食后,拿着宋云珠给的两缗钱和李缓一起去了吴木匠那里。
吴木匠是柳河乡上手艺最好的木匠,他在平安里中的家就是铺子。
俩人到了平安里后,一路上没说几句话的李缓见李安容一直心不在焉,便停在写着吴记铺子的木桩前关切的问:“安容,你怎么了,我觉得你好像有心事?”
李安容听后垂头揉了揉脸,然后堆上满脸笑容回答:“兄长,我没事儿,是昨晚没有睡好,咱们快进去吧。我还想着等忙完后去趟杏花里看一下许子,我…他阿姊临走前让我们关照一下他。”
“那好,正好我也没有事儿,就和你一起吧。”李缓轻声说完,和李安容并肩走进了摆着几张榻的院子。
眉眼间有一道长疤的吴木匠见有客人上门,忙放下手中的斧迎上来问:“你们需要做些什么,现在这个季节做庋物的不多,出货快。”
李缓笑着打量了眼穿着薄薄襦衣的吴木匠回答:“我想做两个高橱和两个矮橱,安容你呢?”
“我要一张成亲用的榻,和两张几,一个高橱,一个矮橱和一张长案。”李安容说完,弯下腰摸了摸腿边的一张榻。
上面没有木刺,做工确实精细。
吴木匠看着李安容认真的样子,笑着摸了摸蓬乱的胡须讲:“放心吧,我的手艺在柳河乡上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庋物的话,你们是要榆木的还是槐木的、桐木的?”
“那我们现在看的这张榻,是什么材质的,看着上面搭着板子是桐木的,架子倒像是槐木的,这张榻多少钱?”李缓指着李安容看的那张榻问。
吴木匠见李缓懂的一二,大笑着坐到榻上回答:“你说的不错,这张榻上的木板确实是桐木,其余都是槐木,既然你们要的诺多,我也不跟你们拐弯抹角了,这张榻是五百钱,平时我都卖五百五十钱的。”
低头看榻的俩人听着吴木匠洪亮的嗓音,先是笑着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由李缓讲价:“我们也是慕名而来,但你这价格跟韩木匠、宋木匠那里比,可是高多了,要是四百五十文,我们就不再往另外两个木匠那里跑了。”
吴木匠皱起眉头还价:“四百五十文是不可能,顶多是四百九十文给你们。”
李缓挑了挑眉毛后摇了摇头,然后朝躲在堂屋门板后偷看自己的五六岁男孩笑了笑后继续讲价。
经过一番拉锯战,最终是榻四百七十六钱一张,高橱和榻同价,矮橱是三百九十钱一个,长案的价格是三百九十五钱,几则是一百二十钱。
眉开眼笑的吴木匠在各收下俩人的一缗钱定金后,给他们各写了一份清单,保证会在一个月至一个半月的时间内把定做的庋物送到两家,届时再收取尾金。
俩人随后留下了地址,然后一起往杏花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