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快了……警报声来得如此迅猛。
    这么大的动静必然会引来图书管理员。
    微弱的手机光芒下，六区天选者接触书籍的手掌表面，那层薄薄的隔膜逐渐消融。
    昨天的那场对峙，隔膜已经消融了一部分。
    现在融化的速度更快了，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与此同时，手机里如雨点般不停弹出同伴的消息，每一条都充满了焦急的催促。
    “尽快撤离！”
    “我想办法在校门口制造乱象，我会尽量拖延时间，你从操场铁丝网那里离开！”
    “该死……听到了吗，活着！”
    天选者没有看手机里的消息，她停在书架后面，将手机切换成拍照模式，对着书页拍照。
    这是六区唯一的机会了。
    她们有且只有这一次机会混进图书馆。
    警报声在响过一声之后，就像被掐断了脖子似的，发出“哼哧哼哧”的响声，而后彻底安静。
    只剩下手机拍照的轻微咔嚓声，以及那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跳动的心跳声。
    天选者快速地翻动手里的书页。
    闪光灯亮起一瞬，她来不及细看所拍的内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身上的那层隔膜上。
    翻到了最后一页，最后一张照片。
    她才稍微低下头，匆匆瞥了一眼屏幕。
    这一眼，让她的心跳几乎静止。
    照片里，赫然多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那张脸紧挨着书籍，以一种极度扭曲、人体无法完成的姿势，从书架的另一头伸了出来。
    它仰着头，两颗眼珠子凝固住了一样，定定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不知道保持了多久。
    天选者甚至看到了对方圆凸的眼球里。
    那个畸变的自己。
    那鬓角处的白发异常显眼，缓缓爬上满脸的皱纹如同大树的纹路——这是图书管理员。
    跑……
    快跑！
    此刻，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她随手将书胡乱塞回，顾不上摆放正确。
    天选者根本不敢打开手机电筒，生怕再次看到那张骇人的脸，也害怕暴露自己的位置。
    此时此刻，黑暗反倒成为了她的保护色。
    “同学，你怎么还在这里，是迷路了吗？”
    图书管理员的声音幽幽传来，依旧是刚刚在一楼登记时听过的语气，如同和蔼慈祥的长者。
    但在天选者听来，却只觉得阴森可怖。
    “同学，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去。”
    【共生中学图书馆规则】第六条。
    【如果遇任何紧急情况，请务必听从图书管理员的统一安排。
    注意，一旦图书馆被入侵，图书管理员及馆内广播将不再可靠！】
    她已经被标记为“入侵者”，管理员不可信！
    图书管理员的这句话刚一落下。
    下一秒，天选者就感觉手里一沉，已经放回书架的那本书，又自行回到了她的手上。
    怎么回事？她不是放回去了吗？
    难道必须要把书籍放回原处才行？
    天选者身体僵直，这个变故让她手脚冰凉。
    以她的手为圆心，那层脆弱的隔膜仿佛糖苹果外面的那层外衣，飞快地融化着。
    藏在黑暗之中的图书管理员，似乎就等着隔膜完全融化，好将她残忍地杀死。
    她恍惚之中生出了一种错觉，自己会被困在了图书馆……逃不出去的，逃不出去。
    屏幕里的观众知晓共生之城的由来，想到细胞会千方百计地保护机体，加上市民的外形与人类相似，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此刻，那种惺惺相惜感荡然无存，即使是细胞，也是死掉的细胞，随机体一起沦为了怪谈。
    对天选者来说，都是会杀死她们的诡异。
    【共生中学图书馆规则】第二条。
    【图书馆仅允许本校师生进入，任何书籍不允许带出图书馆。】
    每一秒，身上的那层屏障都在消融，天选者以一股狠意支撑着打开手电筒，试图照亮书架。
    手电筒覆盖的范围有限，仅能看到眼前极小的一片区域，但就连这点微弱的光芒，也正在被周遭的黑暗吞噬着，但也足够她看清一些情况。
    那一个个书架，每一本书籍的背后。
    竟都连接着一根血管般的东西，这根血管蜿蜒曲折，一直向着黑暗延伸蠕动而去。
    这些血管很可能是连接着图书管理员。
    不……或许整座图书馆，都是图书管理员。
    人们无论借阅了哪一本书，它都了如指掌。
    但凡天选者尝试偷偷将书带离，就会被它察觉，无论躲藏到哪里，都能被找到，一网打尽。
    她把书塞回对应的书架。
    这次，书籍没有再回到她的手上。
    天选者借着剩下的光芒，想要逃离这里。
    无比窒息的黑暗里，唯有她发出那一丝模糊不清的光亮，在急促的脚步声下孤独摇曳着。
    突然，她脑海里如同闪电般划过那条规则。
    【保护眼睛，请勿在黑暗里阅读书籍。】
    保护眼睛。
    眼睛……
    两名调查员。
    图书馆角落里那个用于观测的望远镜。
    刚才图书馆警报里的“异物入侵”。
    所有线索，都在这一刻串联在了一起。
    她知道【调查员】的身份指向什么了。
    调查员……来自眼睛！
    天选者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一双浑浊发光的眼睛，在眼眶里缓缓地转动方向，黑色的瞳仁朝着身体的内部，偷偷地窥探着每一处细微的构造以及复杂的生态关系。
    这是机体最后的幻想。
    他们想看看自己到底哪里病了。
    手机里还在不停地弹出各种消息。
    身后的黑暗深处，持续传来沙沙的声音，仿佛有数不清的爬行动物正在滑动着逼近。
    周围的书架发出了不安分的“哒哒”声，书籍们都在此刻活了过来，在书架上躁动不已。
    四面八方传来图书管理员严厉的呵斥。
    “不要奔跑，图书馆内保持安静！
    不要奔跑，不要奔跑！安静！安静！！！”
    【共生中学图书馆规则】第三条。
    【保持图书馆内安静，任何电子设备请调至静音，以免影响他人学习。
    严禁在馆内奔跑、跳跃及大声喧哗，不得接打电话，共同营造一个宁静舒适的阅读环境。】
    她跑了这么久，还没有跑出这一层。
    那层隔膜已经薄如蝉翼，不是错觉，她清晰地感受到，图书馆内的温度正在节节攀升。
    这里仿佛变成了一座焚化炉，隔膜融化的速度越来越快，让她有一种自己也被溶解的错觉。
    炎症，这是炎症。
    这里是图书管理员的领域。
    她违反了多条规则，根本逃离不了图书馆！
    内心已经被绝望笼罩，但仍有一股郁气支撑着她将目光投向了早已黯淡无光的天赋。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