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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晴天很少,大部分时候,空气里笼罩着一层雨雾,粘在衣服上,潮湿又阴冷。
气候和饮食都和国内大相径庭,不过莫渝秋仅用一周,就已经完全适应了。
能来这所学校的,都是世界各处的高材生,学校里学习氛围很浓,但莫渝秋,只按照自己的生活节奏,慢悠悠的学习、生活,完成必要的任务后,再不逼迫自己。
家里有庞大的产业,爸爸来打理,哥哥会继承,她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不用取得好成绩,不用想办法赚钱,也不用被迫参加聚会发展人脉。
这样的成长环境,将她塑造的格外自在。
十八岁的年纪,第一次出国,对什么都很好奇。第二周周末,她独自开车,准备绕着伦敦兜一圈,熟悉熟悉这里的风景。
可也就是这次,她误打误撞,跌入了并不为她准备的梦魇中。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远处时常有枪声响起,道路两旁的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满了一具具死状凄惨的尸体,脖子扭成九十度,血从眼尾溢出,瘆人又恐怖。
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此刻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莫渝秋失去了往常的矜持冷静,车都没敢去开,奋力向学校方向跑,但还是被醉汉堵住了去路。
醉汉手里的酒瓶几乎浸满血,长长的胡子遮住他的下半张脸,只从帽檐下露出阴鸷浑浊的眼睛。
她本以为,生命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可是没有。
“咚”的一声闷响后,醉汉直挺挺倒在她面前,后脑勺凹下去一个洞,暗红的血点溅在后面那个人脸上,从此在莫渝秋心里烙下玫瑰色的烙印。
最一开始,她是什么模样?
黑色的长款风衣,里面是打了领带的白衬衫,手起罐落利落又优雅,连耳边垂落的发丝都没被动作所惊扰。
她随手丢下罐子,素白的脸上是淡漠的表情,莫渝秋觉得自己应该拿出纸巾,替她擦拭脸上的血迹,但又因为怕她,迟迟没有行动。
女人看了她几眼,眼底有几分疑惑,最终,她侧过身,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直走,右拐,有个教堂,去跟牧师对话,那才是你应该在的地方。”
莫渝秋眼含感激,点点头,站起身,从女人身前走过去。
女人身上是淡淡的香味,隐在浓郁的血腥气下,让莫渝秋混沌的思绪有了一阵清明。她站在女人面前,郑重的颔首致谢,女人没说话,只用带着薄茧的拇指擦拭她的脸颊,擦下一片红。
那是第一次。
自那之后,莫渝秋每天都会开车,在伦敦各处兜风,心里期待着能再次碰到那个人。
遗憾的是,没有,她再也没有遇见过一次,也再没陷入过那样的梦魇中,好像那天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偶尔回想到薄茧擦过脸颊,那一瞬温和的触感,莫渝秋总是会遗憾,为什么当时自己就那么害怕,以至于没有多问一句:“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我回去后会报答你的。”
不过少年人忘性快,回到学校,她也交到不少朋友,大家一起玩笑,一起学习,这件事也就慢慢抛在脑后,只当梦里的小插曲。
很快,三年过去,大四的时候,另一个学院的朋友主持办了一场晚会,邀请很多朋友参加,莫渝秋当晚没事,也受邀前往。
晚会一大半人莫渝秋都认识,她性格好,情商高,为人处世各方面都很有格局,因此身边总是不缺朋友。这晚也是一样,她与朋友围坐,调侃其中一位和她的男朋友时,余光扫到一个不太熟悉,但印象深刻的身影。
她穿着平整的衬衫,旖旎的灯光落在她身上,看起来像虚假的梦境一样。
她和另一位金发女人一起坐在角落,端着酒杯,小口小口抿酒,偶尔回答身边人的话,路过的人打招呼时,她还会勾唇,露出纯良温和的笑来。
她还会笑啊。
莫渝秋看呆了眼,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寻找了那么久的人居然就是本校的学生,而整整三年,她们居然没有遇见过哪怕一次。
直到身旁的朋友拍她,她才回过神
“看什么呢?”
朋友饶有兴趣的随着她的视线看去,说:“她也是中国人,你们没见过吗?”
莫渝秋摇头。
“她叫白凌君,计算机系的,好像是不太爱交朋友,有点冷淡,但人还是挺好的。”
莫渝秋听的愣神,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却猝不及防,隔着灯红酒绿的满桌狼藉,与她对上了眼睛。
深茶色的双眸,眸底反射着细碎的光,目光轻柔又明亮。
真是双好看的眼睛。
后来接吻时,她也常常这样想。
或许是曾经的悸动从未被完全泯灭过,一旦被唤醒,就来的格外汹涌。
不记得是谁先表明心意,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们已经成了恋人。
她们同吃同住,互相了解对方喜好,烹饪对方喜欢的国内菜肴,在湖边牵着手散步,在沙发上拥吻,陌生的国度里,也有了一盏等待自己回家的灯。
她们与所有的普通情侣一样,过着温馨愉快的日常,朋友也常常过来,表达羡慕与祝福。
可莫渝秋总觉得,她和白凌君之间,始终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直觉这层屏障与那晚的梦魇有关,可又不敢多问。
白凌君经常出门,有时间隔一个月,有时只间隔一两周,每次出门都近乎消失,三四天内消失的无影无踪,回来后,身上会多出大大小小的伤口。
第一次这样时,莫渝秋又急又气,红着眼眶陪她去医院包扎,等回了家,她把她堵在玄关,眼里含着倔强而不愿掉落的泪,想向她讨个说法。
印象里,她的生气是大过心疼的,她气她们在一起这么久,白凌君却什么也不告诉她,初遇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杀了人为什么没有被抓,还有这次她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受伤。
可气血刚刚冲上头,莫渝秋还没开口,却先等到了对方的回避。
白凌君奄奄靠在墙上,把她拉到身前,轻轻捧起她的脸,眼眸映在月光的银晖下,是抹不去的柔情。
她红着眼眶,句尾轻轻颤抖,似是在乞求:“不要问我好不好。”
“求你。”
莫渝秋一下子就心软了。
现在不愿意的话,以后再说吧,她可以等。
她搂住白凌君的脖子,脸颊蹭着她的脸颊,泪水从眼角滑落,她的话也轻轻颤抖起来:“是因为现在的我还不值得信任吗?”
“不是的……不是……”白凌君语气急促,极力解释,但她实在不知道用怎样隐晦的话语,才能让她不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说:
“再等等,等毕业回国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