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影心中大恸。
姥君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无非是剥皮抽筋,移筋易骨之类,但像滕甜这样,把两道魂魄安在一具躯体里,还将她的面容安在后脑,这已完全超出了他对残忍的忍耐度。
至于滕甜,要去救吗?
他可没有那样的热心肠。
同在姥君手中受罪的难友而已,自求多福都是奢望,哪还顾得了别人。
他面色转冷,又恢复了先前在洞府时的面无表情。
“啪”
他手掌一甩,将那女子带过来的物件利落打开。
但旋即,他的眸光猛然一跳。
尸海地图?
他的手中是一张兽皮,上面清楚的描绘了尸海的地貌及各处险隘,还将其中的藏宝之处做了详细的标注,以及相应的破解之法,若此图为真,称得上是一件详尽的避险指南和藏宝图。
他的心中闪过一团疑惑。
尸海,乃是迟长夜所造,迄今泱泱三万年,还无人探出过尸海的全貌,顶尖大能能进入其中三十里,就已是极限,他与渔阳飞镰当下也不过才进到二十里处,而这地图竟将全貌都勾画了出来,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他托起兽皮一角,仔细看去,眸光再次跳动了一下,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两日他已探查了一些地方,而地图上的标注,竟与他的探查相差无几……
“看来,此图是真的了。”
他扫视着整张地图,有些出神。
只是……
“落星雪为何会有尸海的地图?竟还是如此细致入微?仿佛亲造过尸海一般……”
不重要了,若能就此获得一些机缘,也算不枉他卖了那么多年的命。
“嗡嗡……嗡嗡……”
突然一道接一道的轰鸣声响起,海面出现大圈大圈的涟漪,层层向外震荡而去。
他凝目看去,远处的海面上涌起了一大片水花,如喷泉一样哗哗的向外翻涌。
渐渐的,轰鸣越来越响,水花竟变成了水柱,并且越涌越高,眨眼间竟冲到了十几丈高,翻涌的面积也越来越大,竟超过了百丈之远,哗哗的水声更是隆隆震耳。
飞影疑惑不已,底下是发生了什么,竟引出如此大的动静?
忽然一个巨大的水圈跳入他的眼帘,水圈正随着涟漪震荡,前后颤动,同时发出巨大的轰鸣……
“这不是给那小子布的防护结界吗?”
他移目海面之下,只见大团大团的白雾正极速涌起,朝着渔阳飞镰的方向而去。
“这小子……胃口这么大吗?”
吞噬能量的速度竟然牵动了他布置的结界,反过来说,那层防护结界已开始阻碍那小子的炼化,正因为结界阻隔了能量白雾的流动,才出现了轰鸣声……
“一个废物,纵使移经换骨,终究与自身心脉还没有完全融合,炼化速度又能有多强……”
他纵身跃入水下,向着白雾涌动的方向疾掠而去。
穿透防御结界,眼前的情景简直让他大开眼界,原本赤红的海水已变得浑白一片,他动用灵力探去,却仅能穿透两三丈……
凭着直觉,他继续向中间飞去,然而越靠近渔阳飞镰,白雾就越浓,当他来到中间那个小结界阵法时,已伸手不见五指,眼前皆是浓如稠浆的白雾。
“嗡”
他抬手去掉了小结界阵,继续向渔阳飞镰的的身前靠近。
“咚、咚、咚……”
坚实的响声如同敲击的大鼓,将白色的海水也震得一下一下跳动。
是渔阳飞镰的心跳!
看来姥君给的东西真是非同一般。
距离渔阳飞镰三丈之远时,他停了下来,不是他不想前进,而是他已无法再前行半步,那坚实的心跳,连带震动的海水,将他强硬地阻拦在了三丈之外。
“小子,这是属于你的造化,是福是祸,总要闯过才知道。”
飞影心中默默念了一句,随即缓缓后退。
但他刚退了几步,后背就抵在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面。
他心中一惊,杀气骤然凝聚,脚下向一侧极速爆出,同时身形一转,长剑随即出手。
“铮———”
一道剑罡打了出去。
浑白的海水中,隐约可见一个灰白立柱,只见立柱微微抬起,像是对着剑罡踢了一脚 ,凌厉的剑罡顿时四分五裂,劈出几道水光,消失不见。
飞影落地,再度后退了两丈,他心中惊骇,双目炯炯凝视而去。
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修为必定高过于他,又这般轻描淡写的破了他的攻势,实力至少在渡劫境五境之上。
他的眼中划过一道寒芒,长剑再次握紧。
从成了那座洞府的阶下囚,他的修为确实长了很多,也经历了许多次跨境界之战,输赢皆有,好在每一战他都保住了性命,但他心中有数,替人卖命,除非解除枷锁,否则早晚有一天会尸骨无存。
因而,他早就做好了哪天喋血无归的准备,先前的抱负也早已埋在心底,洞府中的那位是绝不会轻易放他走的,他的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铮、铮、铮———”
连续数道剑罡,他凝聚了全身的灵力。
对待境界远高于自己的大能,绝不能给对方还击的机会,一旦对方出手,自己将非死即伤。
那道模糊的立柱,似乎又抬了起来,对着连续攻去的几道剑罡,随意踢了两下,水光四散,剑罡再次溃散无踪……
飞影见状,一个急掠,飞向渔阳飞镰的方向,准备以身守护。
然而那道立柱始终立在那里,没有做出任何还击的架势。
“为何没有还击?”
飞影全身戒备,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小心翼翼地向着立柱的方向走去,几步之后,蓦然发现立柱竟然是两道。
又前行了几步,他竟愣在了水中。
眼前,一丈多远的地方,立着两条粗壮的骨骼,上下各两段,每一段骨骼像是被拼接起来的一样,发黑的接缝纵横交错,横七竖八,每一小截骨骼上都刻着一道符印。
四段骨骼,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布满了符印。
他仰头向上看去,浑白之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形骨架,足有三四丈高,两只大手垂在两侧,白雾遮挡看不到头颅,而肉眼可见之处,全是密密麻麻的符印……
“姥君!”
他骤然出声。
除了她,整个沧溟大陆,他想不出第二个人会有这样的手段,会用这样的手段。
那只不知多少骨骼拼凑而成的大手,缓缓抬起一指,朝着他的额头一点。
一阵刺痛钻进眉心,又钻入灵魂,等他再睁眼,眼前竟出现了一点光亮,正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移动,渐渐的这点光亮清晰起来,竟是一枚符印。
飞影眸光大骇,他突然意识到,这符印是从他的额头投射而出。
也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为何姥君会放心让他独自带渔阳飞镰来尸海?为何一定要在尸海才能融合心脉?为何那张兽皮地图不是在他出发时给他,而要由那女子送来?……
因为他的身上早已被打上了烙印,根本不必担心他觊觎那小子身上的经脉;浸在尸海一甲子不仅是为了融合心脉,更是为了唤醒这些尸骨;若他中途变节,那地图自然不能提前给他……
他忽然想起地图上的一道标注:
符将死士,死而不死,上踏神域,下铸幽冥……
他扭头望向白雾之中,眸光深邃凛然。
“小子,将来能否救我于水火之中,就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