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气氛再次沉重下来,赵棣坐在御座上一言不发,殿中荀宰与客宁都跪着,简苏看了看左右,走到扶祁身边站好。
荀宰看着简苏的动作,似乎想到什么,恶狠狠看向扶祁,语气有些嘲讽的说道。
“如今小简方士被贬为庶民没有用处了,便转头搭上了简方士,越公真是艳福不浅了啊。”
“荀宰,吾劝你说话之前,把话在脑子里转一圈再开口为好,免得祸从口出。”
简苏听到荀宰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当年的人都还没来,事实真相还没浮出水面,荀宰这是放弃治疗疯了吗,为了攀诬扶祁,连他都扯上。
“吾与方士并无你想的那般关系。”
扶祁抿着唇,他看着荀宰满是失望,他不明白为什么荀宰会变成如今这样。
“呵,你觉得大家信吗?整个南燕国谁不知道你是燕宣公的男宠,燕宣公被你蛊惑,竟然为了让你地位稳固,将北凉公主的孩子给了你,你如今的地位,难道不都是你在燕宣公的床上睡出来的吗?”
荀宰冷嘲热讽道。
“放肆!”
赵棣拿起案桌上的竹简朝荀宰砸了过来,扶祁不是让荀宰这般践踏的。
“君上,难道吾说的有错吗?”
荀宰似乎想开了一般,他直接站了起身,与赵棣对视。
“君上恐怕不知道民间是怎么传你的吧,北凉公主当年对燕宣公一见钟情,非燕宣公不嫁,可惜这个可悲的女人死都想不到,燕宣公娶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扶祁,她的作用便是诞下一个孩子给扶祁抚养,你明明应该是南燕与北凉结合的最尊贵的公子,却没想到,竟是一个男宠在养你,哈哈哈哈,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是由一个男宠养大的哈哈哈哈……”
“荀宰,你疯了吗?”客宁听到他的话大惊失色,说出了在场人的心声。
“来人,不必再去寻那些人了,荀宰君前无形,给寡人施以鞭刑两百,拖下去!”
赵棣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面前疯癫发笑的荀宰,语气冷漠无情的说道。
“君上……”客宁直接俯趴在地,现在谁为荀宰求情都没有用了。
茶水在许久沉默中冷了下去,简源垂着眼表情似乎有些放空,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所以荀宰死了?”
“不然还留着过清明?”
简苏说得实在口干舌燥,他不在意冷掉的茶水,又哐哐喝了几杯,看着面前有些失神的简源,咂了咂嘴开口再次安慰道。
“当时我们没注意才不小心推荐了荀宰,确实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赵棣知道我们推荐主要是为了与中秦抗战,你放心他不会生气的。”
“我不在意这个,我只是在想那些民间的传言,传到赵棣耳中,他恐怕会难受。”
简源的话差点没让简苏倒在软榻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简源,这是重点吗?最终还是开口问了一句。“您没事吧,小侄子。”
“我怎么了……?”简源茫然看向简苏。
“算了,我真的服了你了。”
简苏翻了个白眼,完了小侄子真的恋爱脑,这个时候的重点居然是问赵棣难不难受,赵棣即便是被男宠抚养长大的又如何,他如今已经是君王了,这南燕国谁的权势还有他大?
他心里不停安抚自己要平静面对恋爱脑,对于沉迷在爱情中的人,终究只会把在意对方这件事当成呼吸一般自然。
“诺,赵棣让我给你带的东西。”他从袖子中拿出一封锦帛给了简源,这是他走的时候,赵棣避开扶祁给他的,还特意叮嘱主要是交给简源。
“赵棣给我的?”简源听到是赵棣给他的东西,喜上眉梢,整个人看起来都要飞起来了,他急忙从简苏手中抢过锦帛,刚想打开,又抬起头盯着简苏。
“得,小叔我没用了呗,反正事也说完了,我先回去休息了,今天真的好累。”
简苏从未如此想打简源一顿,但是看到简源满脸欢喜的表情,最终还是忍住自己的冲动,扯着嘴角缓缓起身跟简源告别,只是恶狠狠的语气表明他不是很高兴。
等送走了简苏,简源缓缓打开锦帛,上面的字句缓缓呈现在眼前,他的嘴角也随着锦帛上的内容扯到了最大。
简源往后倒在床上,看着满目的褐色床帘,难以言喻的喜悦充满胸腔,若不是他现在身子不易下地,恐怕都要在这深夜里朝皇宫飞奔而去,去寻他的心上人。
“所以到底说了什么,我好急。”
站在门口偷偷窥探的简苏急的抓耳挠腮,最终等了许久,屋内灯火都熄灭了都没再听到简源的声音,他才姗姗离去。
次日还不到寅时,简源便从睡梦中睁开了双眼,他唤来奴仆为自己更衣,让奴仆推着轮椅送他出院子,而此刻的简府灯火通明,众多奴仆都形形色色的从他身边经过。
直到走到府门前看到简家人的身影,许久未露面的简夫人正拉着简渝抹泪,简衍低着头在跟嵇丘说些什么,而简苏手里还拿着不少黄符。
“父亲,母亲,为何不叫吾起床。”简源看着停在府门口的牛车,收拾整齐的行李都在牛车上,而简渝和嵇丘穿着整齐,几人面色都有些憔悴,看来是一夜未眠。
“你怎么来了,天气凉。”简夫人连忙擦去眼泪,她疾步走到简源身边,低身检查起简源,看简源穿得厚实腿部还盖着毛毯,才舒缓了一口气。
“天色还早,怕你休息不好。”简苏觉得应该去喊一声简源的,毕竟简渝要去战场,谁都不知道能不能从战场回来。
“还好吾自己醒了,若是晚了,恐怕就要错过了。”简源哈了一口气,从毛毯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了简渝,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目光不由柔和了些,轻声开口道。
“子渝,过两天便是你生辰,怕是来不及给你过了,这是哥哥给你的。”
“谢谢哥哥,子渝去了,劳烦哥哥在家尽孝,还请多保重身体。”简渝眼底哭的通红,他接过简源手中的礼盒,便半跪了下来。
“战场刀剑无眼,照顾好自己,吾等在家,等你凯旋归来。”简源摸着他的脑袋,沉声嘱咐道,其实这些话,简衍和简夫人已经说了不下数次,可简源再次的开口,简渝眼眶里的眼泪又是一撒而下。
“别哭了,都多大的人了。”简苏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将手中的黄符放到简渝手上,那是一些护身符之类的,能防鬼妖邪等,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看向嵇丘。“吾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得看好子渝哦。”
“方士放心,在下拼尽全力,即便是付出性命,也一定保公子渝平安。”嵇丘朝着简家人跪了下来。
他现在的面容十分普通,身份是简家旁系中子弟,都是简苏弄的,当初简源从死人堆里把他救出来,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他都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时辰快到了,你们去吧。”简衍看了一眼天色,他仰着头想将眼眶中的泪水咽回去,最终还是开口提醒道,声音有些沙哑。
“父亲、母亲、小叔、哥哥,子渝走了。”简渝也向简家人跪叩了三拜,在众人的目光中,他背上自己的行囊,与嵇丘坐上了牛车。
看着缓缓而去,越行越远的牛车,简夫人哭的撕心裂肺,她想迈步去追自己养了多年的小儿子,简衍拉住了她的手。
“吾儿……母亲在家等你归来……”
京城街道上随着天色亮起,各家门前亮起了灯,牛车正朝着城门走着,后来简渝跳下了马车,他的身边渐渐跟上了不少人,那些人中,有年岁大到五十的老朽,也有像简渝一样年轻少年。
他们的眼中,虽然带着对亲人的不舍,可他们的神情,都是掩饰不住的锐气坚毅。
这一战,是为他们南燕的乡亲,这一战,是为了驱逐入侵他们国土的外敌。
“渐渐之石,维其高矣,山川悠远,维其劳矣。
武人东征,不皇朝矣。
渐渐之石,维其卒矣,山川悠远,曷其没矣。
武人东征,不皇出矣。
有豕白蹢,烝涉波矣,月离于毕,俾滂沱矣。
武人东征,不皇他矣。”([先秦] 诗经:渐渐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