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吴青的走近,他能更清楚的将蒸汽列车旁的景象,收入自己的眼帘。
施工负责人施特罗布尔的私人车厢位于列车头后的第三节,但蒸汽列车前的白鬼男人们,却勾肩搭背的往列车尾部车厢走去,有烟斗的勐吸着烟,没烟斗的则伸出脏手指抵在喉头,发出纸在风里抖的笑声。
淫亵的笑声。
之前吴青在木屋里听见的汽笛声,便是这些白鬼们的下工汽笛。
身穿宽大飘逸碎花长裙的白人淑女们坐在靠近车头的小椅子上,白皙小巧的双手规矩叠在膝盖上,脸上是含蓄的笑容,但和茶友在折扇遮掩下的对话间隙,瞟向尾部车厢的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尾部的车厢门上面挂着两个纸湖的红灯笼,车窗透出的灯光是摇曳的金红色,与车厢上黑色的铁,橙色的铜,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不过吴青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上面,他的目光锥子般看向了蒸汽列车旁持枪警戒的的蒸汽士兵。
深潜者是超凡生物,但不是这个世界的主流,主流是蒸汽。
那作为蒸汽成为世界主流的保障者——蒸汽士兵。
他们就算不是这个世界最强的武力,那也一定是最普遍的武力。
吴青这种粗胚子,习惯了用刀子砍绳结的武力办事手段,极有可能会和他们碰上。
而一般来说,只要是普遍的,拥有庞大基数的,那他们中的佼佼者,也有很大的概率就是最强的。
吴青需要通过估测他们的实力,来决定自己的行事手段。
蒸汽士兵是人类躯体与钢铁拼凑起来的怪物,通常头部完整,但脑袋以下就看运气了。但总能是人类的皮肤与铁皮参半。
这些士兵大部分都戴着浅檐油皮帽,身上是扯掉肩章的双排扣灰蓝色军装大衣,长及膝盖的长筒马靴,虽然可见裸露在大衣外的铁色铆钉铁皮与铜色链轴节,还有破损铁皮下的齿轮在红色蒸汽中转动,如此一副冰冷冷的钢铁模样。
但他们的神色并不冷漠,甚至因为钢铁躯体与火红的心脏,他们的声腔比普通人还来的高昂,他们的笑声彷佛蒸汽烟囱喷吐的蒸汽般,灼烫,充满压迫感。
吴青从十几名蒸汽士兵中,挑了一个用解脱胜查看,是个黑人。
【洛佩兹】
蒸汽士兵,原【缅因州志愿步兵团】士兵。
现为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工人保障处职员。
南北内战中为联邦北军作战,意外于葛底斯堡战役中,被加特林机枪打成了筛子,但幸运的是他的头颅完整,得以在战争中,接受了科罗拉多能源公司与春田武器公司联合施展的改造手术。
老式的改造手术存活率已经不低,他成功的活了下来,成为了一名披靡战场的蒸汽士兵。在退伍后,入职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工人保障处。
【钢筋铁骨】:半人半钢铁的身躯,使得他失去了许多人类的弱点。
【蒸汽之心】:一颗科罗拉多能源公司生产的【科罗拉多二型微蒸汽机】澎湃的运转在他的胸腔之内,给他带来了远超常人的精力与力量。
【资本武库】:他是人形兵器,所以改造后的手臂里弹出一张铁网,一把转轮枪,或是一把钢刀,都不值得奇怪,不是吗?
专精:枪术(热)68%\/格斗54%
评价:散阶三级
…………
也就是练气七级到九级的水准。
吴青又接连看了几名蒸汽士兵,大部分都是散阶三级的评价,不足为虑。
可也有四个胸腔铁皮下埋着最新的【四型微蒸汽机】,体型明显大出同伴一圈,像是一头头北美灰熊般的白人蒸汽兵,解脱胜给出的评价直接升到了【九量天】。
吴青眉头皱了皱,随后想到任务简介中的一些资料。
太平洋铁路目前是整个美利坚政府有史以来,最大的工业项目,联邦政府拨给铁路公司的经费十分充足;再考虑到塞拉岭路段为太平洋铁路公司最重要的路段,有几个高尖蒸汽士兵被半雇佣,半派遣的送到这里保障铁路线的安全,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之前那个曹卓连状况都没搞清楚,就已经一副打天打地打通关的没脑模样,现在叫吴青想起来,他差点要笑出声……
为什么他不是直接笑出来?呵呵……要知耻啊!
老吉看到了吴青变换的目光,他很体贴的介绍道,
“先生,那些胸膛冒着蒸汽,衣裳被钢条撑起的白鬼黑鬼们,都是公司工人保障处的蒸汽警卫。”
吴青点了点头,他有更详细的资料。
工人保障处,全称【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工人保障处】,但主要工作是保障线路与公司中高层干部的安全,也会解决偶尔发生的白鬼工人躁动罢工之类。
他们并不保障工人,实际上是中太铁路公司的警卫队。
所以更准确的说,这些蒸汽士兵,现在应该叫做蒸汽警卫。
可能是吴青注目的时间太长了,有几个已经注意到吴青视线的蒸汽警卫眉目不善了起来,斜斜望着吴青,交头接耳。
一个黄皮人用打量牲口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他们不会喜欢的。
不过他们暂时没有走过来的打算。
老吉压低了声音,劝戒吴青道,
“先生,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个个都是烧铁炉的人壳子而已……不过,真的蛮犀利的啊。”
最后一句话暴露了老吉的意图。吴青笑着低垂下目光,不过视线还没有完全收回来,便看见一节蒸汽车厢的车门“哧”的一声喷出大团的烟雾。
烟雾包裹着一个全身都掩藏在黑色大斗篷下的强壮身躯,低着头,但和蒸汽警卫同款的浅檐油皮帽压根遮掩不住他伤疤狰狞的脸庞,以及反射着璀璨火光的黄铜下颌骨。
【迪奇】
蒸汽士兵。
原【波多马克蒸汽机械军团】少校。
现中央铁路公司工人保障处处长。
简介:……
技能:……
评价:九量天巅峰
…………
于是吴青望着蒸汽警卫们的视线,就一时没能完全收回来,而且斜斜看过去的眼珠子,眼角的水光,就好像是森森的冷光一样。
终于惹动了两个蒸汽警卫的步子,膝盖部位的铜色链轴节“嗤嗤”冒着烟。他们朝着吴青和老吉所在的方向走来,脸上挂着一丝轻蔑的笑容。
老吉小心的扯了扯吴青的衣袖,没扯动,再一看吴青的神色……
营地篝火的投影在男人脸上勾勒出燃焰的纹路,他对着越来越近的两名蒸汽警卫耸起半边脸,飞起一条蝙蝠翅膀似的浓眉。
老吉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一张口就要蹦出来,一着急,说话都老套了起来,
“大人,您是天兵天将,有通天的本领,犯不着怕这些蛮夷。虽然小的不晓得您下凡来是作什么,可要是闹起来了,这就乱了,乱了您想找什么都不方便的呀。”
本来就是可与不可之间,老吉这一说,吴青就改了主意。
找到空再见识一下这九量天巅峰和自己这个双料九量天,哪个更枭悍一些。
吴青把目光转向老吉,点头道,“走吧。”
老吉松了口气,急急忙忙带路,
“熊华的公司离这没几步了,咱们快点走吧。”
吴青和老吉向着营地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向这边走来的两名蒸汽警卫对视一眼,耸了耸肩膀,便迈步回去了。
铁路公司付给他们酬金,不是让他们离开列车太远,去揍黄皮猴子的。
保障处处长迪奇后背靠在列车上,用他那黄铜的下巴和森白的牙齿,咬住一根雪茄,一团呛人雾霭中,眼睛眯了眯,看的是吴青离开的方向。
因为短头发的乾国华工并不多见,所以他有点好奇。
…………
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并不直接招募华人劳工,而是通过华人劳务公司间接招募,华工工资也是发给各劳务公司,再由劳务公司下发到华人劳工手里。
与他们合作的有大大小小十几家华人劳务公司,熊华劳务公司是其中最大的。
塞拉岭路段的三千多名华人劳工,几乎都是熊华的赊单工,公司老板熊华,在铁路公司董事会中都有关系,是这里很有权势,消息最灵通的人物。
至少在华人中,找不出比他更有可能知道什么是“新尹甸”的人来了。
离蒸汽列车不远的一栋三层楼木屋,风格粗狂的原柱木屋,但在这上千个低矮帐篷之中,无疑是别墅一样的存在。
这就是熊华劳务公司所在地。
这个木屋还是酒馆,门口挂着一个写有“埋单食酒”的木牌子,估计是营地里挨顿揍都要喝酒的穷鬼比较多。
一楼门口挥舞着方格子手帕,浓妆艳抹的妓女,个个都长着一张黄种人的脸。
华工来了,华人妓女也就来了,颠簸不破的道理。
堂内的酒客一口一个“丢老母”。
铁路华工,大部分是粤省“四邑”人。
吴青和老吉穿着遭乱的环境,往楼梯走去。
老吉一路上自吹自擂,说自己的面子有多大,但真到吴青跟着他,要从二楼上到三楼时,却被两名露着青冉冉头皮,粗大的辫子绕在脖子上的汉子抬手拦了下来。
“老吉叔您带个生面孔来,又没预约,按规矩得您自己一个人先上去,让老板开口了,我们才好让路的。”
吴青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吉,老吉感觉丢了面子,正要怒斥,
那两个汉子又道,
“老吉叔您就别为难我俩了……”
说着一瞥吴青,
“我俩也不为难您,可好?”
他们眼里还有点讶然,吴青把辫子剪了?
老吉焦急的看向吴青,却发现吴青不急不躁的说道,
“不打紧,客随主便……老吉你先上去,替我向熊老板问个好,我先去楼下坐坐。”
“欸……”老吉犹豫点头,“好。”
吴青没看那两个汉子,自己下了楼去。
客随主便是一个道理,没必要一来就动刀动枪,也是一个道理。
吴青重新下作为酒馆用的一楼,他才发现一楼买醉的华工们喧哗的声音低了不少,妓女们的脸上也是多了几分嫌弃。
靠墙的一个卡座上新来了一伙七八个红脖子白人,个个搂着一个强颜欢笑的黄种女人,长满毛发的大手在长衣的怀里用力的揉捏着。
(红脖子:西部白人的特称)
他们谈笑的声音很大,毫不避讳的大叫大嚷,
诸如,“k”“nteyes”“g”之类的词汇不时的冒出来。
本没什么,接客而已,酒馆常接待华工之外的铁路劳工。
可吴青在酒馆内扫了一圈,没看见和在楼梯上拦住自己那两个汉子一样匪里匪气的壮小伙。
他的眉头先是拧了一下,随后展颜,走到吧台前坐下,对着酒保道,
“来杯白开水。”
酒保是个年轻女人,身穿白衬衫,黑马夹,在一众莺莺燕燕中,别有一番利落的气质,听到吴青的话,她擦杯子的双手放了下来,瞥了一眼楼梯,她是看着吴青上去了又下来的,她说,
“抱歉,我们酒馆不接待喝白开水的客人。”
吴青不以为意的笑笑,“那有吃的吗?”
“饭团、鱼干、海带干、三明治……”
“三明治,五份。”
显露法身,使用神通都是耗费体力的事情,可他好一段时间没吃东西了。
吴青咧嘴笑道,可年轻女酒保一直没有等到吴青拿钱的动作,她皱着眉头道,
“我没见过你,新来的华工?但就算你是新来的,也应该知道这里可是熊老板的地盘。”
吴青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请我吃五份三明治,你们赚啦,再过一会,我可是要加价的。”
“讲咩啊?扑街,请你?”女酒保手伸到了柜台底下去,好看的眉毛煞了起来,“吃白食啊……”
话音未落……
“啊……”
卡座处一个被红脖子白人捏痛了的华人妓女忍不住叫了起来,更是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酒杯,洒了一个红脖子满裤裆……
“臭婊子!”
这红脖子勃然大怒,一把将桌子掀翻,玻璃瓶砸了满地,“砰砰”的响,红褐色的酒液从地面原木的缝隙下渗了下去。
妓女们尖叫着躲避玻璃渣子,唯有那个不小心打翻了酒杯的妓女被那红脖子抓住手臂不让走,
“so、sorry……”
妓女吓懵了,结结巴巴用她为数不多的词汇道歉……
那红脖子却已经一个巴掌呼了过去,并且嚷嚷着,
“这个黄皮婊子居然敢玩弄我,砸了这个酒馆!”
话音未落,而那七八名红脖子早就散开打砸,而不知为何,酒馆的守卫不在这……这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华人劳工们畏畏缩缩的往酒馆外跑掉。
吴青从脸色阴晴不定的女酒保手里拿过来玻璃杯,慢条斯理颠了颠,
“呐,这是定金,待会我要十个三明治。”
“啊?”
最先挑事的那个红脖子,牢牢抓着那个妓女哈哈大笑,正起劲,忽然脑门一阵剧痛,卡察一声暴响,玻璃酒杯碎成碎片,头破血流,眼前一红,热烘烘的鲜血湖了他满脸,摇都没摇,便“扑通”直挺挺的摔砸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酒馆内静了静,其余五六个红脖子看得清楚,是吧台边上那个短发黄皮青年扔的玻璃杯,将他们的同伴砸晕了过去,那个青年还在可恶的笑着。
红脖子们顿时怒不可遏。
吴青还冲他们摊了摊手,
“我定了餐,赶时间……你们一起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