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兑的严重性,在座的几人都知道,短时间内大量民众前来兑换银票,对于银庄是个不小的压力。
如不能及时兑出,一传十,十传百,民众失去了对银庄的信任,必然导致无人往钱庄存银子,银根进一步短缺,形成恶性循环。
四海钱庄作为全国最大、实力最强的金融机构,最重要的业务还有放贷,一旦出现挤兑,应收的贷款恐怕也收不上来,此时就像有人推了一把多米诺骨牌,没有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形成倒闭潮。
胡余庆对着掌柜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我自有打算。”
掌柜无可奈何,江南的钱庄出现挤兑潮,想必过不了多久风波便会传到京城,还是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胡余庆把所有的下人挥退,心中暗暗猜测定然是江南的四海钱庄被人抢走了库银,否则依着钱庄的现银流来看,还不至于出现挤兑潮。
他见四下无人,小声地对张敏道:“挤兑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京城来,你们手上若是有银票的,趁着无人知晓,赶紧兑了去,晚了怕是废纸一张。”
其实张敏早已经将大多数的银票都兑成了现银,如今只有石大壮手上还有一些,是留着给顾文惜交际用的,一会儿便通知他去。
张敏还是有些不解,“以四海钱庄的体量,就算江南出现挤兑,只要从京城或别的行省调银过去,完全能平息风波啊。”
她就不相信那么一座银山堆着钱庄门口,百姓看到钱庄的实力还会不信任银票吗?
胡余庆面有难色,最后狠下心肠道:“不瞒二位,四海钱庄别看着体面,实际已经外强中干。”
张敏忙追问原因,胡余庆才将背后的秘密说了,原来做为实力最强的四海钱庄除了放贷外,还要负责管理公库,但由于朝廷年年有兵,不管是粮饷,还是军器几乎都由四海钱庄出资。
国库空虚,衙门需要用钱的地方又多,各种摊派找的也是四海钱庄,再加上有借了贷款的老赖跑路,这部分银子已是呆账,收是收不回来了。
另外钱庄还开了当铺、药铺、生丝铺等等,其中有赚有赔的,但由于江南大规模养蚕,原本囤的大量生丝,其价格一路猛跌,已经是亏了。
种种重负之下,四海钱庄其实就是靠着储户那点银子拼命腾挪,如今江南的挤兑必然使得现银断流。
做金融的朋友应该都知道,不怕现银少,就怕流速慢,一旦断流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你老怎么办?”据张敏报知四海钱庄也有徽商商会的干股。
胡余庆满不在乎,“老朽不过是被大伙信任推举成为会长,实际每年能拿的分红并不多,四海钱庄的倒闭与我没有什么损失。”
张敏一想这可麻烦了,四海钱庄一倒闭,那些军器、粮饷谁来负责供应?靠空虚的国库一力承担,怕是前线将士得饿肚子。
嘶~果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张敏没想到四海钱庄出现问题,竟然会影响到边境将士。
如此突然的消息,双方都有好些事情要办,可不能多耽搁,于是匆匆约定好交户帖的日子之后,便拱手离开。
上车后张敏吩咐道:“福伯,咱们去找大壮。”
“是得赶紧找,那么多银票可不能砸手上,还得换成现银才好。”
张敏笑笑,“那倒不是,我还准备送顾大人一笔横财呢。”
不多时到了顾文惜新家,为了给他立人设,张敏可是花了大价钱租赁了一座三进带花园的小院子,装修得十分雅致。
顾文惜见到恩人到来,忙着端茶递水,非常殷勤。
世人多数只知锦上添花,却甚少有雪中送炭之举,再加上这段时日,顾文惜见她又是租院子,又是送昂贵衣服,心下已明了两人的目标是一致的。
想到自己家破人亡,全拜顾警言所赐,可他无权、无势、无门路,竟连报仇都做不到,不禁深愧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 古有“士为知己者死,”如今小姐愿意帮他,自当肝脑涂地,
“顾先生客气了,”张敏不敢摆谱,说起来两人算是合作关系,没有谁比谁高贵一说。
双方就坐次都推了半天,顾文惜不得已虚虚挨着椅子坐在主位,他倾身探头问道:“恩人来此可是有事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关于附籍一事有了眉目,另外还有四海钱庄挤兑一事。”
张敏也没瞒他们,将今日会见徽商胡余庆一事说了,石大壮一听就急了,“小的手里可还有一千两银子呢。”
“别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是一千两银子能办成大事也好啊,我准备这般这般,如此如此……”
几人听得又是眼睛一亮,妙啊,这世上就没有不贪腥的猫,他们就不相信顾警言那个老贼不上钩。
顾文惜心下感动地眼泪花花,恩人为了让自己圆梦,竟然能下这么大血本,没说的,跟着干就对了。
几天后,顾文惜就拿到了新的户籍证明,这样他就能以商人附籍的身份参加科举考试,同时张敏也拜托锦衣卫林如流,帮着减免了一些胡余庆的商役,双方对此次合作成果都非常满意。
一段时日后,挤兑的风还是吹到了京城。
早已得到内部消息的各大商人、官员都急急兑了银子,四海钱庄本不想放弃京城的基本盘,从各行省调来大量库银进京,奈何墙倒众人倒,竟然有镖师串通山贼,劫走了几车银子。
谢必和更是急召四海商会全体股东议事,严令他们先将公库的银子还回,至于升斗小民没了些许银子不妨事。
几位大股东心知大事已去,竟干脆仿效起了流民,带着金银逃籍去往海外,这辈子再也不回伤心地了。
四海钱庄的伙计一夜醒来才发现顶头上司没了,看着钱庄门口挤满了兑换银票的储户,他们亦是欲哭无泪,库房里早已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银子兑换呢。
顾文惜再次急急来到顾学士宅第,这次还给门子打赏了五两银子,门子才给他通转。
谢警言没忙着召见,可是唤来管家,“上回那个姓顾的小子查了没?”
“回老爷的话,”管家不紧不慢道:“去江南查访的小子昨日刚回来,他倒查出来一事,只是事关重大不敢擅专。”
顾警言觉得奇怪,挥退了侍候的下人,招管家上前问话,“究竟是何事?”
管家压低嗓音说道:“松花府学政对他很有印象,说其素有才名,十来岁就得了秀才的功名,只是后来屡次乡试未中。”
“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