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岳大为高兴,连忙道:“快快请进。”
无病也是听得清楚明白,他本来鼓起的勇气,此刻一下全部消失。毕竟师思思马上就到,现在说这话,不合时宜。
时宜很重要,这父女就来得很合时宜。萧无病之前听了洪浩的分析判断,就算知道事实如此还抱有一丝幻想,万一师思思是真的路过碰巧遇见呢?但眼下说明,他的行踪,的确尽在思思掌握。
现在要是说要退婚,说不定要把爹娘气得当场吐血。
萧岳笑道:“你刚长一点出息,你未婚妻和老丈人就来了,你说巧不巧?对了,到底何事?搞得如此郑重?”
无病脑袋还算灵光,“孩儿想替洪兄求一张回中土的船票。”
“还以为什么大事,起来吧,你小子真是好运气,你老丈人马上就到,你直接求他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无病只得起身,心中一片苦涩,却不敢露出丝毫。
萧岳话音刚落,就见师家父女已至厅前。师仲,师家的当家,一身素净灰袍,面容坚毅,眉宇间自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已经无须华贵的穿戴来支撑场面,果然这仙家码头的场主,不是寻常可比。
而他身边的师思思,长相姣好,一袭淡绿色长裙,更衬得她肌肤如雪,气质清雅。她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犹如春风拂面,令人感到舒适和煦。
洪浩一见也是极为震惊,这容貌身材,这形象气质,便是他那花间行走多年,极为挑剔,爱给女子打分的师侄谢籍,也不能不给个八九分。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般女子出手竟如此狠辣?
师仲一进门便拱手笑道:“萧兄弟,各自忙碌,许久未见,今日特来道贺,恭喜无病贤侄寻回养剑葫芦。”
萧岳快步上前相迎,满脸堆笑:“师兄折煞小弟了,快请上坐。无病才刚到家,师兄如何就得知?”
师仲笑道:“哈哈哈,萧兄弟你有所不知,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觉得这话得改改了,我家这丫头,还没出阁,已经是泼出去的水,天天心里只有她如意郎君。我刚外出回家,就被她拉来了。”
不消说,无病洪浩他们的行踪,还是被师思思掌握得清清楚楚。
师思思也上前一步,给萧岳和殷如是深深万福,又给满堂的萧家长辈一一施礼,惹得一众萧家长辈笑逐颜开,礼数周全到无可挑剔。
最后才对着无病微微福身,声音柔和:“无病哥哥安好,恭喜你寻回家族至宝。”
萧无病此刻只得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回了一礼:“思思妹妹客气了。”
师仲目光如炬,打量着萧无病,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几年不见,无病贤侄愈加出落得一表人才,不仅人长得英俊,更是年轻有为……难怪我家丫头整天魂不守舍。”
萧岳闻言,也是喜形于色:“师兄谬赞了,能与师家结亲,才是我们萧家的荣幸。”
两位长辈相互寒暄,气氛一时间其乐融融。
师思思则静静地站在一旁,她的目光不时飘向萧无病,眼神中包含着几分柔情,与之前冰冷的声音大相径庭。
洪浩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心中越发觉得事情复杂。他注意到师思思看向萧无病的眼神,充满了深情,与他和秋灵推断半点不差,这女子对萧无病是真的喜欢得紧。
洪浩知道,萧无病此刻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心中也对无病充满了同情。
但说到底,这是萧家和师家的事情,无论怎么样也轮不上自己来多管闲事。
师仲和萧岳坐下后,开始畅谈起来,话题涉及两家族的各种事务,以及对未来联姻的期待。师思思则时不时插话,她谈吐得体,举止优雅,完全是一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
随着谈话的深入,师仲提出了一个建议:“萧兄弟,不如我们借此机会,将两个孩子的大婚日子定下来,也好让两家的关系更加紧密。”
萧岳闻言大喜:“正有此意,师兄所言极是。”
萧无病闻言,心中一紧,正欲开口。
却见师思思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突然朗声道:“诸位长辈,无病哥哥历经辛苦寻回养剑葫芦,此乃萧家大喜之事,我们师家也与有荣焉。但婚姻大事,关乎终身,我与无病哥哥,还有一些芥蒂,他若因长辈逼迫,违心娶我,喜事不喜,非我所愿。”
此言一出,大厅内一片哗然。
萧岳立刻变了脸色,对着无病大声问道:“你如何得罪思思?惹她难过?”
萧无病一咬牙,终于破天荒顶撞萧岳,“她连襁褓里的婴儿都下得去毒手,这样的人,我怎能与她共度一生。”
此话一出,大厅又是一片哗然。
思思不慌不忙,含泪到:“我正要给诸位长辈说说此事,还请诸位长辈给评评理。到底是无病哥哥错了,还是思思我错了。”
说罢又把小院当时情景说了一遍,最后道:“我虽还未过门,但一直对无病哥哥情深义重,见他遭如此不堪侮辱,说出去那萧家颜面何处存?当下十分愤怒,出手的确不曾留情……我也没去分辨老幼,只觉得都是该死。”
众人听完,除去洪浩他们,十个倒有十个是支持思思的。
修仙之人看凡人,本就是看蝼蚁一般,洪浩这般是异数,萧无病作为世家子,与洪浩一般想法,更是异数中的异数。
萧岳立刻一个耳光就打到无病的脸上,下手极重,几道血痕立刻在无病脸颊浮现。
“逆子,跪下!要不是思思,萧家的脸面都差点被你丢光了,你还好意思责怪思思?”萧岳气得说话都有些颤抖,他是真的被无病气到,而不是做给师家父女看。
殷如是向来温和,萧无病的性子便是随她,此刻也是脸色铁青,厉声骂道:“孽儿,你是不是要把为娘的气死才满意?你出去倒是长了本事,别人大粪都敢往你身上泼,妇人家的污秽之物都敢往你脸上扔……你受得下来,萧家可受不下来!若是老娘在场,老娘一样要杀个干干净净,你是不是就连老娘都不要了!”
萧无病脸色苍白,几道血痕更加显眼,一声不吭。
洪浩看得心中难过,却无可奈何,只得扭过头去望向厅外,眼不见心不烦。
父母教训儿子,轮不到他一个外人说话。
思思看得心疼,拉扯她爹衣袖,师仲无法,只得站出来劝慰:“好了,好了,贤侄心地善良,宅心仁厚,经过此事长了教训,也不全是坏事。”
说罢走上前去,扶起无病。
“贤侄啊,你可从此事学到教训?”
萧无病茫然望向师仲,显然不知自己此事到底哪里错了。
师仲道:“你呀,太年轻了。总以为怀着一颗平等心,悲天悯人,便是大道。”
“我和你爹爹,也都年轻过,你莫要以为,我们生来就是现在这样一本正经,老气横秋……都是从年少热血,怀揣梦想一路摸爬滚打过来。”
“你要须知,只要有人存在,就一定有阶层存在,而修仙之人,就是站在山顶的存在。你去和山下那些凡夫俗子讲道理,怎么讲得通。”
“你这事情起端,可笑得很,竟是为了区区几块银子……他要银子,你给他便是,这些黄白之物,你萧家又不缺……这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此刻不会折了萧家脸面,因为都知道是不屑计较。”
“你不愿意给,也没关系,但此刻就要显露威严,施展霹雳手段,让凡夫知难而退……比如引一个炸雷,或者凌空而立,对方一眼便知这是惹不起的神仙人物,这也是解决办法。”
“可是你们偏偏选择最笨的法子,扭扭捏捏打几个耳光,对方又不知你深浅,自然反复纠缠,才闹出一场笑话。”
“那些乡野村妇,多是欺软怕硬的货色,你们只觉对方老弱病残,不忍下手,殊不知对方就是利用这一点来讹你们银子,讹到手之后,多半还要笑话你们是一群蠢货……不过你们也的确是蠢货。”
“思思下手重了些,可她不如此,你被人泼粪的事情会被别人笑话一辈子。你以后继承了家业,做了家主,这段往事恐怕会被人反复提及。”
萧无病听了这番话,一时间无言以对。
良久,他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对着洪浩凄然一笑:“洪兄,对不起。”
洪浩听来,心却逐渐下沉,已经清楚明白,他和无病,终将渐行渐远。
虽然他们都是想用平常心去对待每一个生命,他们的剑道都充满了对生命的感悟。但他们身世不同,境遇不同,所以结果不同。
洪浩还可以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行走,萧无病已经走到了尽头。
洪浩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作为一个世家子,萧无病已经尽力了。
萧无病走到思思面前,柔声道:“思思妹子,我能不能求你两件事?”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如此温情地对思思说话,思思此刻听到,浑身酥麻。
立刻脸色一红:“我答应你,二十件也答应。”她也不问无病究竟何事,但想来不管何事,都会答应。
无病道:“第一件事,我想为洪兄求一张回中土的船票。”
思思立刻点头答应,“没有问题,我会给洪公子安排上好的一等舱位,作为最尊贵的客人予以照顾。”
萧无病微微一笑:“那就多谢妹子了。”
思思问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无病道:“我们二人,已经多年未曾对剑切磋了。今日,我想趁着大家都在,与妹子对战一局,也正好请各位长辈给我们指点一下。”
思思迟疑道:“我的剑术……一直都是霸道刚猛一路,万一有个闪失……”
“无妨,你对你未来的夫君,如此没有信心么?”
思思听到这话,心中甜蜜万分,这般说话,显然是已经接纳了她。
萧岳大笑:“既然如此,请大家移步练功场,今日看看后浪究竟到什么程度了。”
在萧家的练功场上,人群渐渐聚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的两位年轻剑客身上。
待无病抽出剑来,洪浩猛然一惊,他看得分明,萧无病手持一柄普通的木剑。前些天他们谈论之时,洪浩记得无病说过,现在还不能驾驭木剑。这短短几日,难道剑意就进了一层?
而师思思则拔出了她那把名为“冬至”的名剑。剑身在夕阳最后的余辉照耀下,闪烁着寒光,显然不是凡物。
萧无病微微一笑,向师思思点头示意,随即摆出了起手式。他的姿态从容,木剑虽然简陋,但在他手中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生机。
师思思则神色凝重,她知道萧无病的剑意非同一般,不敢有丝毫大意。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内息,随即“冬至”剑出鞘,剑尖直指萧无病。
比试开始,师思思率先发起攻击,她的剑法凌厉异常,每一剑都带着破空之声,仿佛要将空气都撕裂。她的剑势霸道,每一招都是致命的杀着,不留任何余地。
然而,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势,萧无病却显得游刃有余。他的木剑似乎拥有生命一般,随着他的舞动,每一次挥剑都似乎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涟漪,将师思思的剑气一一化解。
萧无病的剑法充满了万物生长的活力,每一次挥剑都似乎在诉说着生命的顽强与不屈。他的剑势并不霸道,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和包容,仿佛能够包容一切,化解一切。
众人看得目不转睛,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别开生面的比试。萧无病的木剑虽然没有锋利的剑刃,却似乎拥有一种独特的力量,能够引导和转化对手的攻势。
师思思的攻势虽然猛烈,但在萧无病的木剑面前,却始终无法取得突破。她的剑法虽然狠辣,但萧无病的剑法却更加深不可测,每一次接触都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随着比试的进行,师思思的攻势逐渐变得急躁起来。她没想到自己的剑法竟然无法奈何萧无病,这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然而,萧无病却始终保持着平静的心态。他的剑法如同春风化雨,不仅化解了师思思的攻势,更在无形中引导着她的剑法,让她的剑势逐渐变得圆润起来。
众人看得津津有味,洪浩却看得胆战心惊。
他当时明白了无病剑意真意,便是想用剑意中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去感染,去引导思思那种不管不顾,定要分出死活的疯狂和暴戾。
思思什么都好,只是拿起剑就没了分寸,没了情感,就像是全然不受控制的暴风雪。
果然,思思终于进入了狂暴状态,整个人已经疯魔,无病不再是她的未婚夫,不再是她深爱之人,只是一个杀之而后快的对手。
无病用制式长剑控住了清风的秋水。这一次,没能用木剑控住思思的冬至。
在场修为高深之人都看出了不对,师仲纵身飞起,大喝:“思思,停下!”
仍是晚了一步,冬至削断木剑,深深刺入小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