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
    一层厅里。
    王浩、欧阳南、赵旭、陈平安并排站在一起。
    跟莫国师相对。
    除了王浩。
    在其余三人的脚下，各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一颗梳着发髻。
    两颗罩着铜盔。
    人头的正主儿是潜入玉瑕谷的四人组之三，如今他们已经伏诛。
    看得出来。
    三人的死法不同。
    前者是一名阵法师，他的口鼻眼耳糊满了干燥的土沙，面部憋得发紫，很像将人埋进土中窒息而亡。
    后者的一个面皮焦黑，到处是烧灼过的焦炭痕迹，铜盔和额头相连处更接近融化，显然是活活烧死的；另一个则没半点损伤，除了脖颈的齐整切口，不出意外，这是被飞剑等利器斩杀。
    就见莫国师的视线扫过三颗头颅，最终满意颔首：“谷外能派出一波人偷渡，就可能有下一波，你们夜间轮流值守，护谷阵法暂时不用管，老夫自有安排。王浩留下，其余人下去吧。”
    “是。”
    欧阳南三人抱拳领命。
    过上片刻。
    随着外门闭拢。
    厅内只剩莫国师和王浩。
    “周云海说过什么？”
    莫国师隔空虚抓，地上的虎纹暗囊就被吸入掌中，随着五彩灵光一闪，囊口的禁制直接破开。
    随后。
    莫国师抛给王浩。
    这么做的意图，无非是表明，他不贪图其中的东西。
    “这只暗囊空间还凑合，你的……内衬衣物该换一换了，有伤大雅。还有，周云海都说过什么？”
    普通暗囊不会设下禁制，但一些中高阶的除外，别看周云海官阶不高，身上却有一只中阶暗囊。莫国师顺手解开禁制，的确省去王浩的一番苦功。
    还有内衬……
    王浩有些赧然。
    之前为了方便和担心留下暗记，他扔掉了所有的豹纹暗囊，所以现在使用的，还是柳妍掌柜的肚兜。
    莫国师竟看出来了。
    而且隔着衣服。
    这也说明。
    莫国师的修为不俗，能轻易看穿他的层层伪装。
    倘若在星罗国外，王浩不感好奇，可在视仙为奴、仙法稀缺的这里，足以说明莫国师懂得很多。
    “师父，他的叔父是周帅。”
    王浩先捡要紧的。
    刚才回禀消息，看到其他人带回偷渡者头颅当信物，他还想折返去割，却被莫国师抬手止住。
    “周戮的侄子？呵，这家伙早想剪除周家嫡脉，你倒是帮了他的忙。还有呢？可有说内应是谁？”
    莫国师淡淡一笑。
    听其言语。
    朝堂上的周家有着内讧，周云海跟周帅关系一般。而且，莫国师直呼其名，分明是不在意周帅本人。
    王浩摇了摇头。
    “没提，他说了谷外……”
    “谷外的情形老夫心中有数，内应一日不确定，传送就有隐患，铁卫一系对内应的渗透绝非等闲。”莫国师抚着白须，看向地上的一颗铁卫头颅，“你的调查可有眉目？你认为谁最可能？”
    “没有进展。”
    想了想。
    王浩把今晚看到的情景讲了出来，比如疑似赵旭的人倾洒蓝液，比如使用土遁术消失的另一人。
    听完讲述。
    莫国师神情不变。
    仿佛对他而言，这些根本不是值得关注的讯息。
    略作沉默。
    莫国师又道。
    “关于传送异国他乡，你可有顾虑？或者其它的想法？趁着今日，你大可说上一说，老夫尽量告知。”
    王浩摇头道。
    “没有。”
    莫国师白眉微挑。
    “你就不怕老夫虚言诓骗？万一这是一场阴谋，会令你们白白送命，目的只是老夫一己之私？”
    王浩还是摇头。
    “比起遭尽磨难，很可能连二十岁都活不过的猪猡生活，我想赌一把。赢了，我能修仙问道，逍遥天地间；输了，无非是早几年脱离苦海。”
    这番话。
    并非投对方所好。
    而是真实想法。
    姑且不提穿越这茬儿。
    近两年目睹了仙奴们的悲惨，又亲身体会到修仙的乐趣，他肯定不想走回头路，或庸碌过完短暂的一生。
    向铁卫投诚？
    他更不想。
    即便真被接纳了，依靠灭灵丹转化成一名武者，数十载寿命哪比得上长生大道，莫国师不也正弃武修仙么。
    “貌似老夫的赢面不大，两成机会活下来值得你赌吗？”
    莫国师有了几分笑意。
    在他睿智的双眸中，分明有欣赏、考究的意味。
    “值得！”
    “原因呢？”
    “师父愿意舍弃所有，到陌生地从头再来，证明把握不止两成，而且……”王浩仰起脑袋，平静望向对方。
    “而且什么？”
    “我信人定胜天。”
    本来呢，王浩打算来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总觉得过于中二，就临时换了个说法。
    “人定胜天？”莫国师先是一怔，旋即双目绽放精光，仰头大笑，“哈哈哈！好一个‘人定胜天’！单凭这四个字，老夫也不让你的选择白费！”
    莫国师很开心。
    那如雪般的白须白发，宛如被一阵无形的风吹拂，轻轻飘扬。每一根须发似乎带着某种神秘力量，微微闪烁光芒。而他的身畔，不断涌起无形的气浪，如波涛般汹涌，使得袍袖和衣摆翻飞，猎猎作响。
    笑罢。
    莫国师轻抚腰间。
    就见一杆袖珍红缨枪和一片巴掌大的金箔飞出了暗囊，它们悬浮于半空，徐徐飘向王浩这边。
    “此枪名为‘夺魂’。”
    “是一件五品武具，现将它赐予你，金箔上有相关的祭炼法门，权当补上昔日的拜师赏赐。”
    “下去吧。”
    王浩伸手接住。
    五品武具！
    如果换在昨日。
    他肯定不清楚此枪的价值。
    现在么。
    有旧识周云海的讲解，这件不惧人祖血污染、等同于真正法器的宝物，肯定将他的实力提升一大截。
    而且。
    拜师赏赐！
    莫国师重提旧事，还称其为‘拜师赏赐’，算是真正认可了名分，不再像以前那般，是个无足轻重的称呼。
    “谢师父！弟子告退！”
    王浩捧着拜师赏赐，躬身一礼后，转身出了竹楼。
    竹楼内。
    望着王浩的雀跃背影消失，莫国师将袍袖一挥，外门吱呀闭拢。
    再一挥。
    楼内禁制开启。
    过后。
    莫国师屈指轻弹。
    就见三团火球从指尖陆续飞出，落向地面的三颗头颅。这火球的威力甚是惊人，稍稍接触，便燃起了熊熊烈焰，转眼将头颅烧成了三堆黑灰。
    “人定胜天，好魄力！”
    莫国师不再管地面的黑灰，负手移步，走向二楼楼梯。
    “此子有这等雄心，他日倒能成大器，该不该保他呢？”
    “随缘吧。”
    “算算时间，本尊也该来了！”
    来到楼梯前。
    莫国师身形一晃。
    整个人便化作了数缕五彩烟丝，从原地消失。紧跟着，烟丝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它们缭绕数下，莫国师的身影再次出现，此刻的他看向傀儡护卫。
    “雨墨，你去谷口接应吧。”
    “是！”
    傀儡躬身道。
    这只傀儡发出的，分明是清脆如黄鹂般的清冷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