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的少年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时而看看树冠,时而看看空无一人却排满车辆的街道,最终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突然,他注意到一名少女来到病房下,抬起头用那奇特的苍蓝双眸注视着自己。那看似古井无波的眼神充满可悲、愤懑、无可奈何,以及发自内心的亲切和厌恶……
复杂,却又让少年感到熟悉?
噢,对了,这不是自己照镜子时肯定会看到的、自己看待自己的眼神吗?
注意到这点,少年便对那名少女感兴趣起来。他首先注意到了对方的外貌,竟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感觉有点像黑岩射手……”
随后他继续凝视少女,试图看的更清楚一些。却发现少女突然收回目光,迅速扫视周围一圈后便突然消失。而在她消失之前所站立的地方,一点苍蓝色的火光隐约可见。
少年顿时瞪大了双眼:
“消失了!这个世界还有魔法吗?”
就在这时,病房外传来母亲的敲门声:
“小安,晚饭我给你打过来了。”
少年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坐回病床:
“啊,好,进来吧。”
……
另一边,麻陶来到自己许久未曾光临的意识空间。便发现自己早已被一群面貌各异的心象团团包围。
此情此景似乎唤起了麻陶久远的本能,令她狩猎心象的意志蠢蠢欲动。但麻陶并未发起攻击,她很清楚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人理来找她了……
人理可以看作是人类文明的存在本身。与作为灵长抑制力的阿赖耶不同,人理实际上并不存在个体意识与人格,而是完全受到人类文明的整体意识所驱动的矛盾存在。
但在意识空间当中,人理可以通过降临心象来传达意志。与麻陶对话之类的事自然能够做到。
上一次对话是在人理烧却发动的瞬间。
人理向麻陶回答了她的存在本质,同时点明了她实际上是异界来客这个事实。
而麻陶也在当时与人理达成某种协议。人理接受了自己曾经假定的可能,并让麻陶成为了能够在世间自由行走的完全体的兽。
仅那一次便让麻陶受益良多。
那么这次,人理会告诉自己什么辛秘?
麻陶很期待……
【将这个世界视作为你原本世界的复制粘贴的产物?不得不说这种想法很有意思。我不知道你原本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但是在你看来这里似乎与那边差不太多。】
其中一名女巫模样的心象开口道,知性且平淡的语气中透出对麻陶话语的兴趣。
“所以,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麻陶并无兴趣与人理,亦或是其他任何人讨论关于自己前世的事,而是直接询问起人理这次的目的来。
【你的“功利心”很重啊,麻陶。】
人理这次换了一个样貌老成的心象,像一名长辈般语重心长的向麻陶说道。
【我这次前来没什么特别的目的,至少与世界什么的议题无关。我想与你讨论的,只是你眼前的问题,关于那个少年……】
“免谈。”
麻陶当即回绝了人理想要讨论的议题,并作势就要离开。
“如果你的目的就是这种无聊透顶的事的话,那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别这么说嘛,麻陶。】
这次开口的是一个赌徒打扮,眼神精明狡诈的心象。透过他那条擅长欺诈的舌头,人理向麻陶劝导道。
【既然你来到了这里……无论你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证明了那名少年,或者说你的前世在你心中的份量。那份压抑的过往时至今日也依旧压在你的心头,影响着你,更是让你踏入这条极端道路的契机之一……】
【不是吗?】
“……”
【你再怎么沉默也无法逃避的,麻陶。这份重逢这对你来说本该是救赎才对,而你却要放弃这个机会,继续将自己的内心置于过往的阴郁当中吗?】
“……我要纠正你的一个错误,人理。”
沉默片刻,麻陶终于开口道。
“让我走向【戒律】这条道路的,并非是受到我过去的人生的影响,而是我本就是这样的人。我有对理想世界的向往,过去却没有实现它的能力,仅此而已。”
【这是嘴硬吗?】
“只是阐述事实而已。”
【所以,有兴趣继续聊下去了吗?】
“说说看吧。”
麻陶抱着胳膊,说道。
“我倒要见识一下你所谓的救赎……”
【我并不了解你原本的世界,但对于你这个人我还是有一定认知的……这也是得益于当初创造你时所收获的记忆。】
人理附身的心象再度变换,这次是一个古希腊哲学家模样的中年人。
【你的经历,你的苦恼,你的愤懑……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这些我都了解。因此若是能获得一个改变这一切的机会,你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
“所以我应该帮助那个少年?”
麻陶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
“你说的没错,因为我从见到他的瞬间就打算这么做了。”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对于麻陶的不屑,人理语气平和的继续解释道。
【在你看来他只不过是另一个时空的,与过去的自己经历相同的另一个自己罢了。对你来说,他实际上是与自己很像的另一个人。拯救他对你来说无法带来足够的治愈,无法吹散笼罩在心灵的顽固阴霾。但……】
人理从哲学家的身上转移到另一个很有学者气质的心象身上,他扶了扶眼镜说道。
【我或许可以为你带来一个转机。】
麻陶挑了挑眉:
“是什么?”
【那个少年的内在,是一个时空悖论的产物……他与你有一个相同的灵魂。】
麻陶眉头一皱:
“你说什么?”
【他与你实际上是同一个人~】
这次开口的是一个歌剧家模样的心象,她扯着优美的嗓音语调悠扬的说道。
【啊啊,多么奇妙,多么浪漫~这世间竟会存在两个内在完全相同的人?他们都是异界来客,有着相同的过往,却在新世界中度过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一位承蒙恩惠,以自己的意志和脚步见证真理,开辟伟业。】
【一位继承悲哀,无法违抗命运,延续前生的痛苦和经历。】
【他们……】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麻陶猛然开口打断了人理。
“你的意思是说……他继承了我的灵魂和记忆,并在这个世界重新经历了一次前世的人生!?”
【是啊。】
人理再度切换了一个身躯,用一个好像很和蔼的邻居老奶奶的形象悲哀的说道。
【他拥有前世的一切,并经历了前世的人生……这就是活在这世上的,另一个你。麻陶,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吧?】
“我……”
麻陶垂下脑袋,双拳因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在针对谁的愤怒而紧握。良久,麻陶缓缓松开双手,再度看向人理。
“你说的没错。”
……
当麻陶回到家中已经是十点钟了。
她一推开房门,便看见了正撅着屁股扒书房门偷窥里面的偃师。麻陶靠近,便发现偃师正一边拿着画板描绘少女的轮廓,一边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格蕾~嘿嘿,格蕾酱~”
“喂,偃师。”
麻陶在他身后幽幽开口道。
冷冰冰的语气顿时吓得偃师一个激灵。偃师猛颤了一下转过身来,便看见麻陶正用看有害垃圾的眼神看着自己。
“呃呃……”
偃师眼神躲闪,支支吾吾的解释道。
“那个……老板,你懂的,我这个人绝对没有偷窥的癖好。只是像格蕾酱这样的稀世美少女实在是太珍贵了。除了那几位仙人,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所以……一时间没忍住就……”
“唉……”
麻陶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你自己去跟格蕾说。向她道歉,征求她的同意……否则,别再让我看到你在这里做出这种变态行径。”
“诶,好嘞~”
偃师嘿嘿笑了几声,麻溜的将画板收了起来。见麻陶的神色有所缓和,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了麻陶身上。
“说起来,老板是有什么心事吗?”
“嗯……”
麻陶点点头,没有向对方隐瞒。
“我散步的时候去了一趟浙大二院。在那里的病区,我看到了一个少年……他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哦?老板是想帮他?”
偃师双手合握,挑了挑眉问道。
麻陶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嗯……也好,那就帮你一把吧。”
偃师摸了摸下巴,说道。
“谁叫山岭法庭的那些仙人都说,要尽可能满足你不过分的要求呢?救一个人什么的还是能做到的。唔……让我想想……”
“这样吧,明天你带我去那里一趟,给我指一下是那个人。等我们调查出结果后,再来给他安排治疗,如何?”
麻陶点点头应了下来:
“那就麻烦你们了。”
……
另一边,书房内。
对于偃师的偷窥,格蕾毫无察觉,而是依旧在认真翻阅着先秦神话的合集……毕竟偃师实际上是木偶,只要他不泄露气息的话就跟家里的木偶摆件没什么两样。
此时的格蕾已经找到疑似圣枪的物件,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还是不敢确认。于是她便向韦伯询问道:
“师父,你说这个天河定底神珍铁……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要找的圣枪吗?”
“哪里?我看看。”
韦伯放下手中的山海经,转而接过格蕾递过来的先秦神话。
“大禹治水么……”
书中记载:这宝贝原本是鸿蒙时期出现的“陶熔铁”,由三清之中的太上老君所得,并亲自用八卦炉所铸造,炼制成一根伸缩自如的长棍。大禹在治水时期将其借走,成为了测量江海深浅的一个定子,并将其命名为【天河定底神珍铁】。
可以说,这根棍子有着伸缩自如、大小如意的能力,既能可以做测量水深的尺子,又能用作镇压海洋的定子。毫无疑问是符合圣枪的强大能力的。
只是……
这个宝贝的投放者禹是统合诸多氏族、建立夏朝的人物,乃是夏朝的第一任帝皇。从历史上来说差不多有四千多年……
至今为止才出现了四千年的圣枪?
倘若假设这是真的圣枪,那就有点颠覆韦伯这一年来总结的认知了。
在他们所经历的四个地区,发掘的四把圣枪当中,人们对其记录无一不是世界诞生之初便存在的。
因此作为当今世界现存最古老的国家,中国圣枪不过才四千年历史韦伯是不信的。
而且更让韦伯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文中描述的大禹是人,而非神仙?虽说在历史上不乏功绩宏大,屡屡创下伟业的人类。但在韦伯看来,禹的事迹还是太过夸张了些。
比起【天河定底神珍铁】,韦伯还是更愿意相信不周山是圣枪。
不周山,传说中顶天立地的山峰,乃是支撑世界的支柱,也被认为是凡人通往天界的唯一途径。但也被视作灾难的象征……
将【不】表作否定;【周】表作周全,完整。那么不周山,就是不完整的山。由此也得到了天灾的起点这一称呼。
与之相关传说正是水神共工怒撞周山,由此使天地倾斜,造就日月星辰东升西落,地势西高东低,江河奔腾向东的壮举。只是这也使周山变得不再完整,成为了不周山。此后更是使得天空破碎,酿成天上灾祸降临人间的惨剧。
这样的东西毫无疑问也是符合圣枪概念的,甚至比天河定底神珍铁更为符合。只是传闻中的不周山已经被共工撞倒,已经不再耸立于世界之上了。
因此从这个方面来看,天河定底神珍铁似乎比不周山更为符合现代依然存在的圣枪的概念。
经过漫长的思考过后,韦伯最终还是决定将天河定底神珍铁记录下来,将其列入到疑似圣枪的行列当中。
将做好的第一份笔记收好后,韦伯终于开始感受到疲惫。他揉了揉眉心,抬头看向身旁如小山一般垒起来的书堆,涌上心头的疲惫感似乎愈发浓郁了。
“今天就整理到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