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予抬头，望着面前一脸着急的高衡。
    “我……怎么对自己不负责了？正是因为我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才会站在这里。”
    她转身就走，却被高衡一把拉住。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郝主任明明说可以把你调去展陈部，可你为什么不愿意？偏偏要待在这里，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徐嘉予不可思议地看向高衡。
    “无意义的事情？”
    “我以为你愿意来宣教部学习，是为了更好的了解家乡的历史文化，为你以后的展陈打基础，可你竟然认为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高衡！你既然也是学设计出身，那我问你开展设计的第一步是什么？”
    高衡没想到问题转换如此之快，他下意识眨了眨眼，“当然是确定顾客的需求，了解顾客的需求啊！”
    徐嘉予点头，“是，你现在正在做的工作，就是了解‘顾客’的需求。”
    高衡疑惑地摇头。
    “徐嘉予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只不过，你的顾客从人变成‘它们’。”徐嘉予抬手指向门外，“文物不会说话，但它却是记录历史的‘活影像’。每当看见它们我就会想，这些文物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它的背后又反射了当时什么样的历史形态。”
    “而你面前的这些文字，你所谓没有意义的东西，记载了我们家乡的历史，文化，名人，以及‘它们’的故事，这些正史里记载的东西正是现在逐渐被大家遗忘的。”
    “为了讲好这些历史我看了很多历史书，纪录片才整理了出来，把这些稿子分享给大家是为了能更好的宣扬我们家乡的传统文化。”
    “你认为这些是无异议的事情，可恰恰相反，我认为我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很有意义。”
    “那你的梦想呢！我听秦副说……”
    她回头，定定地看向高衡，“人的梦想是会变的。”
    “所以，徐嘉予你付出多年努力换来的成果，已经决定要放弃了吗？”高衡嘴角浮起抹自嘲的笑，“我替你感到不值！”
    徐嘉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我这个人从来都不会给自己设限，一直跟随本心，想做什么就去做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替我感到不值。”
    她说完转身就走，等回过神，却已经站在了卫生间的门口。
    想都没想就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才让徐嘉予慌乱的心慢慢镇定了下来。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唯有热爱方抵岁月漫长。
    因为热爱，她才能在美术馆仓管待了五年而不觉辛苦。
    历经十年一步步从仓库走到台前，哪怕辞职回乡她也从未想过放弃策展人这份工作。
    那是她十几年坚持不懈想要追随的梦想！
    可是刚才她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那些词汇，那些语句竟然像极了记忆中的徐博远！
    她再次打开水龙头，凉水让人不由自主地颤抖，冰凉的冷水像针尖扎入指腹，冰冷却也让人清醒。
    徐嘉予看着镜中女人有些苍白的面庞，神情竟然是那样的慌乱无助。
    就在这时，她看见身后厕所隔门飞快关闭，一颗心猛然跳向心口。
    “是谁在那！”
    隔门“吱呀”声再次响起，郑云云青白的笑脸从门缝中钻了出来，“徐主管，是我，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徐嘉予长舒口气，“云云，你怎么在这里。”
    “上……上厕所啊……”
    郑云云目瞪口呆，手中的卫生巾“啪嗒”掉落在地，脸色更加苍白了，连嘴唇都微微发颤。
    徐嘉予眼前莫名闪过初见郑云云时的模样。
    那个穿着宽大不合身的白衬衫，笑起来怯生生的害羞女儿，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是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她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卫生巾交还给郑云云。
    “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我本来是想等你走了再离开，我明明听见外面没有动静了，没想到打开门徐主管你还在。”
    郑云云捂着耳朵，不停摇头，无措的样子像是只落进陷阱的红眼兔子，让人止不住心生怜悯。
    徐嘉予皱眉，上前抓住郑云云的手，小姑娘的手比想象中还凉，紧接着郑云云整个人都猛然一颤。
    要不是她拉着郑云云的手，小姑娘看样子都要跳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郑云云还在低头道歉，徐嘉予抬手扶住她肩膀，“云云，我是在问你肚子的情况怎么样？你昨天有去医院看医生吗？”
    手掌下一直颤抖的身体忽然停止了，郑云云蓦然抬头，对上徐嘉予目光的那一刻，大串大串的泪水沿着鼻尖就滴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那红眼圈，让她本就青白渗人的脸多了一丝儿人气儿。
    下一秒郑云云整个人都扑进了徐嘉予怀中，呜呜咽咽地低声啜泣起来。
    明明肩膀在激烈地耸动，整个人不停地抽泣，可小姑娘愣是没让自己发出更大的声音。
    “徐姐，我以为你一定会怪我！捅出那么大的篓子，还要你替我收拾残局……”
    “我已经跟我妈说得很清楚了，让她不要去闹，可她就是不听，我拉都拉不住她。”
    小姑娘忽然抬头，抓着徐嘉予双臂直接跪倒在地，“徐姐，我求你！求你不要把真相告诉别人！还有叶蓁姐！求你跟她说一说！”
    “是！我是贱货，我是罪有应得，我不应该主动勾引叶蓁姐的男朋友！这些都是我该受的！”
    “可我不想回家！我才二十二！如果没有这份工作养活自己，我妈一定会让我嫁给村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郑云云！别哭了！你先起来！”
    她声音变得严厉，瘫坐在地下的郑云云忽然一愣，“对不起！对不起！徐姐！对不起！”
    徐嘉予心口像堵了块石头，随着郑云云一声声的对不起，越来越喘不过气了。
    她蹲下身子，扶起郑云云面无人色的小脸，“郑云云你为什么总是在道歉！人都会犯错！最怕的是知错不改下次再犯！”
    “我告诉你，你没有对不起别人！你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