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龙神殿。
范离端坐蒲团之上,闭目凝神,老僧入定一般。
身为穿越者,他也修炼超过十年。
修炼,本不是一件陌生的事情。
但尝试悟道,却还是有生以来的头一回。
张道陵曾说过,大乘境九品是境界的极限,却不是战力的极限。
境界之外,还需悟道。
天道有三千之数,凡人成仙后,凭自身资质心性,可从三千天道中参悟一条。
一条天道,即凡人之极限。
天子,却无数量限制。
三千天道,皆可修习。
但张道陵也提醒范离,领悟天道后的强弱,不在于掌握的数量,而在道之深浅。
也就是说,哪怕把三千天道全部领悟,但若是感悟浅薄,战力也不如深深领悟一条天道。
请陛下量力而行!
这是张道陵反复叮嘱范离的一句话。
张道陵还有别的句话,含金量丝毫不比这句低。
“陛下。”
“其实古往今来的天纵之才,不受仙凡禁锢。纵然尚未成仙,也已经浅悟天道。”
“陛下若要修道,不必等成仙之后。只需迈入大乘境界,便可尝试领悟。”
“凭陛下龙凤之姿,臣相信陛下定能有所得。”
“纵不如仙人在仙界那般强大,却也能在人间纵横。”
范离觉得,自己蛊惑张道陵留在大晋,实在是最英明无比的决策!
仙人提供的情报,果然千金不换!
只可惜,天道缥缈无痕,范离至今不曾领悟。
“悟道这么难,我身边是否有人已经悟道?”
有!
一定有!
这念头快速从范离脑海中闪过,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在他心中闪过。
大晋文武,如王班、胡宗宪等,皆是人中翘楚。
范离的女人们,如寒月、青丘、吕福宝,亦是惊才绝艳。
天道从来高难问?
不!
再高也有极限,自己身边的这些天才们,恐怕有不止一位,已经半只脚踏入天道的门槛。
剩下的,也只是时间问题。
自己可不能落后太多啊!
范离正想着,两位敌人的身影,突然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
首先是瑶光。
“苦海……彼岸……极乐?”
“瑶光修炼的《圣阴玄经》,是梵音净土至高传承。”
“所谓苦海、彼岸和极乐,暗合【超脱】之意,即为超脱之道!”
“这就是瑶光的天道!”
第二个身影,更让范离震惊!
嘉靖帝,《日月玄经》。
极阴极阳之强横,嘉靖帝凭此在人间纵横无敌,未尝一败!
“不对。”
“真正的天骄,是《圣阴玄经》和《日月玄经》的创造者。”
“净土先贤,大明太祖!”
“一者参透生死超脱,一者演绎日月变幻。”
“亘古罕见,他们才是天纵之才!”
范离又有了新的感悟。
走别人的路,不如自己开辟一条道路。
只是拓荒艰难,岂是说说就能做到的?
“唉……”
许久,范离睁开了双眼。
这趟闭关多日,可惜收获极少,近乎无所得。
“主人醒了?”练功房外传来乌骓的声音。
还不等范离答话,便有一道倩影闪进来。
“你终于醒了!”
来的是项宁。
她也不客气,直接拉起范离大步向外走。
“陛下不早朝,跑龙神殿来作甚?”
殿外,侍卫、宫女、太监一大堆,范离只得板着脸做严肃状。
看看天色,确实是早朝的时辰。
他闭关,早朝就该项宁自己主持才对。
“出事了!你得帮朕拿主意,还早朝什么啊!”
项宁一边说,一边把范离往龙辇里推。
这是天子的专属车架,但楚国也没人敢质疑,范离是否有资格坐龙辇。
“出事?”范离愣道:“嘉靖帝打过来了?”
他现在只有两具分身。
一个闭关,另一个在濠州战场,情报方面立刻就闭塞了许多。
“没有!”
“但是有一桩人命官司,朕不知该怎么办。”
范离听得更纳闷了。
“命案?”
“审罪量刑,这是廷尉的职责,陛下为什么要直接干涉?”
项宁坐进龙辇里,将帘子放下,才肆无忌惮的躺进范离怀中。
她在男人耳边压低声音道:“人家觉得廷尉判罚不对,暂停了审案,想听听你的意见嘛。”
……
…………
廷尉,主司法,掌刑狱,乃是九卿之一。
范离和项宁乘龙辇来到廷尉署,两人刚掀开车帘子,就看见官署外面乌泱泱跪着一群人。
有署衙官吏,也有京城百姓。
不少胆大的百姓,都悄悄偷瞄范离和项宁。
或许在他们看来,大楚皇帝与摄政王同乘一车,实在比命案还精彩。
升堂,问案。
范离没想到,原告苦主和被告,身份竟都还不一般!
“请陛下与摄政王,为我枉死的弟弟做主啊!”
一个女子哭得花容惨淡,声音嘶哑,显然悲伤到了极点。
范离默不作声,先查看案件的卷宗。
“民女无罪,她弟弟是自杀,与民女毫不相干!”又一个女人开口说话,正是被告方。
范离打开卷宗,只粗略看了半页,就明白果然是个难判的案子。
“呵?”
“这案子莫说是异界的古代,司法不健全。”
“哪怕在我原来的世界,也够呛能判个清楚。”
死者孟戚,楚国神药宗第三代外门弟子。
神药宗,大楚第一医修宗门,大楚太医院之太医,几乎历代都出自神药宗。
孟戚天赋卓越,修炼刻苦,虽入门时间尚短,神药宗已经拟定提拔为内门精英弟子,前途无量。
偏偏就是这么一位前途无量的未来太医,居然死了?
死因,是心爱女子突然向他提出分手。
孟戚苦求挽回,但女子坚持不肯,最后导致孟戚绝望自杀。
“咳!”
项宁轻咳一声,对堂下原告,即孟戚的姐姐说话。
“此案,朕让摄政王亲自重审,你可向他重述案情。”
“谢陛下!”
“谢摄政王殿下!”
孟戚的姐姐虽满脸泪痕,但终于露出喜色,仿佛阴云过后重见天日一般。
范离也看着她,但其实目光偷瞄被告的女子,立刻发现女人脸上有惊惧之色一闪而过。
“冤枉!”
“廷尉大人已经判了民女无罪,为何还要重审?”
“陛下不公,民女不服!”
额?
范离呆愣。
他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楚国平民女子,也敢当着大楚皇帝的面,指责她不公?
“你以后要多多树立皇帝威信,否则难以服众。”范离压低声音,提醒身旁的项宁。
可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就感觉腰间传来一阵扭捏的剧痛!
项宁竟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反复狠掐范离的腰间赘肉!
他疼得差点叫出声来!
但是,耳边传来项宁的声音,又立刻让范离觉得自己确实活该。
“多谢提醒?”
“但摄政王殿下也不想想,为什么这些年来,大楚皇帝威严扫地?”
“嗯?”
“朕亲爱的相父?”
好好好,原来都是我的错?
范离一时无语。
果然万物都是回旋镖,终有一日要清算因果?
“摄政王殿下……”
孟戚的姐姐双目垂泪,声音不停的颤抖着,轻轻述说着来龙去脉。
两年前,孟戚随宗门长老来到彭城历练,在神药宗开设的医馆坐堂看诊。
在此期间,一个名叫谭珠的女修经常来医馆求购丹药,并与孟戚渐渐相熟。
“我弟弟少年心性,淳朴稚嫩。”
“谭珠年长他许多,原本不该是一路人。”
“可是,谭珠竟厚颜无耻勾搭我弟弟,私下无人时竟然以‘夫君’称呼。”
“我弟弟动情后,下决心要迎娶谭珠,竟在完成历练后拒绝回归宗门,仍滞留彭城不愿离开……”
范离一边翻阅案件卷宗,一边听孟戚的姐姐哭诉。
果然,如她所言。
孟戚没有返回神药宗,竟在彭城滞留两年之久。
在此期间,他或是医馆帮工,或是外出采药、炼丹。
孟戚不分昼夜更不知疲倦,以至于常常累到虚脱昏厥。
“两年!”
“整整两年,我那个傻弟弟啊!他为了哄谭珠开心,两年间竟积攒了十颗地级丹药,百余颗玄级丹药,全部送给谭珠,助她提升修为之用。”
孟戚的姐姐说着,又是一阵嚎嚎痛哭。
范离沉默了。
他手捧的卷宗上分明记录着,谭珠最初去医馆购药,只买得起黄级丹药,偶尔购买玄级丹药也不过三两颗。
由此可见,当时谭珠的财力并不宽裕,修为也不会太高深。
她若有金丹境五品以上的修为,大部分黄级丹药对她修炼就几乎无效了。
可是,眼前的谭珠,修为却是元婴境一品?
江湖修行者,不似范离这样权掌一国的财富。
短短两年,从不足金丹境五品的水准,竟提升到了元婴境?
谭珠怎可能有这样的财力?
范离端详谭珠许久,更看出她的天赋资质也是比较平庸的。
所以,谭珠修为提升迅速,果然全靠孟戚的资助。
感受到范离不善的目光,谭珠也很紧张。
“摄政王殿下,那都是孟戚自愿的!我们因为感情失和而分手,他选择自杀也与民女无关,民女从未……”
“闭嘴。”
范离面无表情的开口,语气却是冰冷的。
谭珠浑身一颤,已不敢再说话。
这种女人,在另一个网络信息发达的世界,范离纵然没亲眼见过,也在新闻上常常看见。
利用自己身为女人的优势,把某些钟情于她们的傻瓜男人榨干?
然后,还巧舌如簧为自己诡辩?
这样的案子,难怪廷尉不知如何判决。
司法解释的技巧,在这个世界显然还没普及。
廷尉只能刻板的理解律法,没有明确违法的,都做无罪判定。
“唉,怪不得项宁和廷尉意见相左,把我拉来断案。”
范离偷瞄一眼身旁的女帝,小脸红扑扑的,显然被谭珠的诡辩气得不轻。
“本王只问你几个问题。”
“问完了,你若果真无罪,立刻当庭释放。”
范离淡淡开口,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他这幅态度,立刻给了谭珠希望!
“多谢摄政王殿下,民女一定知无不言!”
谭珠满脸喜色,甚至扭动她还算窈窕的身姿,像是冲着范离撒娇卖好。
反观孟戚的姐姐,眼泪又止不住的往外流。
“本王的第一个问题,被告谭珠,你是否曾以‘夫君’称呼孟戚?”
“没有,绝对没有!”
谭珠几乎想也不想,立刻否认。
她现在急着撇清关系,恨不得把孟戚说成是陌生人。
“记录在案。”范离突然对廷尉道。
“让朕来!”
项宁仿佛预料到什么,从廷尉手中抢过纸笔,亲自书写。
范离也趁机道:“被告谭珠,本案有天子旁听。你若在堂上撒谎,那便是欺君死罪。”
谭珠见状脸色一变!
她赶忙改口道:“等一下!刚才民女口误,民女确实曾经唤他‘夫君’!”
说完,谭珠还气喘吁吁,显然被吓得不轻!
范离点点头,对身旁的项宁道:“请陛下记录在案。”
“啊?哦,好吧。”
项宁嘟着嘴,一脸可惜状。
但她还是按照范离要求,记录谭珠改口后的内容。
“本王再问。”
“被告谭珠,你与孟戚相识两年期间,是否收受了他辛苦积攒的地级、玄级丹药,并借此提升修为?”
有了前车之鉴,谭珠只能承认。
“是的,他送的……我全部都收了。”
“记录在案!”
范离仍是这句话,眸中却有杀机一闪而过。
“被告谭珠,你当初为何要结识孟戚?”
谭珠呆住了。
她没想到范离的问题如此犀利,可自己又不能不回答。
“因……因为提升修为的丹药太贵,我不想花钱,就……”
“记录在案!”
“被告谭珠,除了孟戚,你是否也对别的男子用过类似手段?”
谭珠真要哭了。
但她不敢撒谎,只能颤声道:“曾经用过几次,但大多效果不好。民女渐渐发现,必须是孟戚这样年轻涉世未深的男子,才比较容易……”
勾引?
诱骗?
蛊惑?
不论哪个词,谭珠都实在说不出口。
范离也不计较,继续发问道:“被告谭珠,你为何要与孟戚分手,以至于他伤情绝望,选择自杀?”
“因为……”
谭珠颤抖得越发厉害,甚至不敢直视范离的眼睛。
“说!”
范离一拍桌子,吓得谭珠赶忙开口。
“因为孟戚的积蓄都耗光了,我见他拿不出像样的丹药,就想着该是时候离开他了。”
说到最后,谭珠好像终于觉得羞愧,头也深深的低垂着。
“陛下,都记好了吗?”
范离恢复平常语气,问身旁的项宁。
“一字不差,都记下了。”项宁一边递给范离,一边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要办好这件案子,等回了后宫,朕会好好奖励你的。”
范离嘴角抖了抖,差点没憋住。
这是奖励吗?
但还真是项宁的风格。
他又斜睨了一眼颤抖不已的谭珠,心说时候宣判了。
“犯妇谭珠。”
“你受孟戚供养,证据确凿,实有夫妻之名。”
“然你贪婪无度,薄情寡义,践踏夫妻情分,以至于逼死夫婿孟戚。”
“本王判你以命抵命,你可服气?”
听见要判死自己,谭珠也顾不得范离是奸臣还是摄政王。
她慌乱大喊道:“民女不服!民女还是清白身子,两年来根本没让孟戚碰过,他算什么夫婿?摄政王判罚不公,民女不接受!”
“好。”
范离竟是一点也不生气。
“既不按夫妻关系定罪,本王就重新判罚。”
此言一出,刚刚还喧闹的廷尉署大堂,立刻又安静下来。
就连谭珠也是竖起耳朵、瞪大眼睛,抱着一丝幻想和期待。
“犯人谭珠,本是民籍,自甘下贱,以色示人,轻薄浪行,如同娼妓。”
“犯人诱骗神药宗弟子孟戚,将其财产挥霍一空,以至孟戚绝望自杀。”
“本王明察《楚律》,以谋财、害命、淫荡罪,判犯人谭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