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百姓惊惧。
万里晴空雷声滚滚,持续一个时辰之久,才终于安静下来。
濠州百姓瑟瑟发抖。
他们恐惧范离!
但范离一言引发天象,又让百姓们在恐惧的同时,心中不自觉滋生出屈服、仰望的心思。
慕强,是人的天性。
和普通百姓比起来,身怀大乘境修为、君临一国、权掌一国的范离,毋庸置疑是强者。
于是,有百姓对着范离跪下了。
一人跪,引得千人、万人跪。
慕强的心情。
从众的习惯。
身为俘虏的自觉。
终于,全城百姓跪拜范离!
范离从祖庙正殿出来,看着乌泱泱跪着的全城百姓。
他并不觉得奇怪,更没有命令他们起身。
“晋帝果真有威严!”
“那我们今后就是大晋子民了?”
“晋帝上应天命,做他的子民似乎也挺好?”
百姓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已经在规划他们各自未来的人生。
有人关心大晋的赋税,有人好奇徭役制度,甚至有读书人想参加大晋王朝的科举考试。
正当全城百姓胡思乱想之际,范离终于说话了。
“半天之内,朕要清空濠州城。”
一句话,却让满城跪着的百姓都慌乱起来。
什么意思?!
大晋皇帝要屠城?
他不是和明太祖英雄惜英雄吗?
堂堂大英雄,欺负小民百姓算什么本事!?
“晋帝陛下!我等百姓已经投降,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有人壮着胆子喊道。
一人开口,无数人随声附和。
其中,央求乞活的占据绝大多数。
“晋帝陛下饶命啊!”
“我们愿意投降,愿意当大晋子民!”
“万历有罪,百姓无罪,请陛下仁慈赐活!”
各种乱哄哄的哭喊声,或是胡言乱语,或是据理力争,都想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咳!”
范离轻咳一声,哭嚎的百姓们立刻安静下来。
“朕从没说过要屠城。”
“你们有半天时间,回家各自收拾行李,离开濠州。”
“至于各位想去哪里,不论大明各州府,又或是京城,朕都不会阻止。”
范离说完,露出一脸温和亲切的假笑。
百姓们懵了。
他们先是心情一松,知道自己性命保住了。
但是为什么,晋帝御驾亲征,攻下大明城池,居然要驱赶当地百姓?
难道他不知道,土地和人口是王朝的两大基石?
俗话说,故土难离。
有些百姓不愿离开,犹犹豫豫的想要继续央求范离,准许他们留下。
范离一眼看出这些人的心思。
他瞬间面露怒容!
“六个时辰。”
“朕只给你们六个时辰。”
“时间一到,仍滞留濠州城的百姓,不论男女老少,一律诛杀!”
范离说完,看似很随意的挥手一拍!
轰隆!
明太祖庙的一间偏殿,被他雄浑掌力瞬间拍成瓦砾。
灰尘漫天,好容易才消散。
百姓们放眼望去,原本富丽堂皇的明太祖庙偏殿,只剩下些许地基石墩之类的残垣断壁。
就连被随手丢弃在院墙下的兴献帝塑像,也‘恰好’被拍成碎渣。
“请……请问晋帝陛下,为什么驱赶我等?”一位年迈老人颤声问道。
“因为,这是战争。”
范离面无表情,不见喜怒。
“濠州城是朕的战利品,朕有权处置自己的战利品,没错吧?”
老人愣了半晌,想反驳什么,却找不出任何道理。
毕竟,连他在内,都算是范离的战利品。
嗡!
大地突然颤抖了一下。
嗡嗡嗡!
持续的颤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城外,逐渐靠近濠州城。
有胆大的百姓,立刻跑到高处向城外张望。
“天呐!”
“那些是什么?!”
更多的百姓顾不得下跪,也跑到高处观察。
下一秒,他们也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一支由数千机关人偶组成的方阵!
它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正朝濠州城而来!
机关人偶的步调完全一致,于是就产生了强大的共振现象。
大地,也在机关人偶的脚下颤抖!
“大家快跑哇!”
终于有人意识到,自己根本没资格和范离谈条件。
于是,逃跑成了头等大事!
百姓们一哄而散,各自回家收拾行李。
他们又惊喜的发现,晋帝似乎对时间缺乏概念。
六个时辰?
时间很充裕啊!
濠州百姓几乎人人都可以把家搬空,然后从容不迫的离开濠州城。
“陛下,您这是?”张道陵在一旁看了许久,始终不明白范离的算计。
范离微笑道:“劳烦太傅亲自带队,将濠州府库全部搬空。一粒粮食、一颗丹药都不要留下。这场仗打完了,但咱们也不能白跑一趟。”
“完……完了?”
所以,现在要准备回晋国?
张道陵原本也纳闷。
除非嘉靖帝死、大明国灭,否则太祖龙兴之地被人占据,岂非奇耻大辱?
如此看来,范离根本不可能长期占据和治理濠州城。
“等等!”
“王丞相的人偶军队来干嘛?”
“它们都是负责建城、拓荒、挖掘开采等事项。”
“莫非……”
老头正想着,就看见远处一片城墙突然塌陷。
再细看,居然是机关人偶正在进行破坏性拆除。
“太傅还发愣作甚?”范离催促道:“它们拆完城墙,就该拆内城了。”
拆城?!
张道陵心中生出强烈的荒唐感觉。
可是,正在施工的几千机关人偶,却又无比真实。
“老臣……老臣立刻去办。”
……
…………
数日后,大明京城。
嘉靖帝罕见的不在谨身精舍,而是在金銮殿召开朝会。
“启奏陛下!从濠州逃难来的百姓人数太多,京城官仓存粮吃紧。臣请旨,将官设粥场的一日两粥,改为一日一粥。”
“启奏陛下!难民聚集,滋生疫病,太医院人手不够,臣请旨调派临近州府县的医者,来京城支援太医院。”
“启奏陛下……”
拍!
在群臣乱哄哄的奏请声中,嘉靖帝终于不耐烦,一巴掌拍在御案上。
他目光幽冷,扫视金銮殿内的群臣。
高拱、陈以勤、张居正告病假,万历太子也自称在养伤,不能上朝。
“濠州丢了。”
“那是太祖的龙兴之地。”
“百官之中,竟无一人敢请旨为朕夺回濠州?”
“瘟疫?”
“难民?”
“这些也算头等大事?”
嘉靖帝‘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怒吼道:“濠州!朕只要濠州!难道非得朕御驾亲征,没有人能替朕解忧?满朝文武,尽是尸位素餐的饭桶???”
终于,有一位虎背熊腰的英武身影,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金銮殿,在御阶前跪下。
来人,却是锦衣卫大都督陆炳。
“启奏陛下,臣带回了濠州的最新消息。”
“说。”
陆炳有些迟疑,毕竟接下来的话,怎么说都不好听。
“濠州……没了。”
“晋军驱赶百姓之后,竟将全城强拆。”
“除太祖庙外,整座濠州城被夷为平地。拆迁所得石块、木料甚至瓦片,也被全数掠走。”
一切,如陆炳所言。
濠州强拆,只留一座明太祖庙,然后就是大片白地。
城没了。
百姓也全部迁徙。
此时,濠州天空上出现一道奇异景象,可惜也没人发现。
苍穹突然浮现一只眼睛,若隐若现,似虚似实。
当它睁开时,目光直直落在濠州城的旧址上。
可惜,眼睛只看见一片白地。
它错愕了。
紧跟着,便有了愤怒的情绪。
但下一秒,它又发现一座熟悉的建筑,那是一座蕴含帝王气象的庙宇。
天空上的眼睛,凝视庙宇许久。
眼底的愤怒情绪渐渐消退,只剩下遗憾和无可奈何。
终于,这只眼睛闭上,并渐渐从天空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