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京城的士兵很快带着皇帝钦点的五百精兵返回长石山,把寒山寺里里外外严密把守起来。
蓝昊天自知不能再留,便妥当交代好一切,带着从山林里存活下来的几名士兵回了京城。
将将回府,便听费宅的家仆禀报,说是大长公主府来人问过云书羽兄妹的下落。
“什么?”蓝昊天褪去外衣的手一顿,惊问道:“云书羽兄妹失踪了?”
家仆勾着头,冷静解释道:“回卫公子,是的。早上大长公主的护卫来问,说是世子爷和郡主殿下一起去了长石山找您,结果后来二人不知去了何处,也没跟护卫交代一声就失踪了。”
“长石山?”蓝昊天心中一紧,一把抄起红凝朝屋外走去,“情况不妙,我去看看。”
家仆忽然拽住他衣袖,劝阻道:“卫公子您刚回来,半路又遇上流民打劫,要不跟侯府通报一声,让侯府派些护院过来陪您一起去找吧?”
蓝昊天停住脚步,略作思忖,才道:“也好,多一个人多一分助力。”
随后,家仆便请人快马赶去明远侯府,把这事告知二小姐鱼菲然。
蓝昊天坐在厅堂里等了许久,心中越来越忐忑。
云书羽兄妹怎会去长石山寻他?
若那群刺客还徘徊在山里,他们两个岂不是很危险?
想到这里,他哗啦一声从椅子上立起,来来回回踱步不停,恨不能立下跑回长石山一探究竟。
正行至大门前,门嘎吱一声被用力推开,鱼菲然气喘吁吁跑进院来,失声喊道:“卫大哥——”
蓝昊天差点被门砸到,定了定神,扶住鱼菲然跌跌撞撞的身子。
“卫大哥,不好了!”鱼菲然满脸泪花,哽咽道:“云大哥和汐羽他们出事了!”
见到她的表情,蓝昊天立时心下一慌。
“菲然,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怎会去长石山的?”
鱼菲然抬起脸,眸底泪光闪烁,支吾道:“听说你快回京了,我们几个便商量着,派人去京郊提前打探你的消息。我们就想知道卫大哥你有没受伤,可没想到……”
“长石山上还有很多刺客逗留,我们得赶紧过去救他们才行!”
蓝昊天稳了稳鱼菲然肩头,鱼菲然抹去眼泪,点头同意。
二人迅速坐上马车,带着二十来个侯府护院赶去长石山。
晌午过后的山上气温骤降,蓝昊天清楚记得之前坠崖的地方,带着一行人来至崖边。
悬崖上空无一人,之前埋伏在此的刺客也不见踪影。
数十人上上下下找了一圈,也不见兄妹二人踪迹。
“会去哪儿呢?”蓝昊天口中低吟,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卫大哥,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已经被刺客抓走了?”
鱼菲然抱着他的胳膊,怯懦问道。
蓝昊天眉头一皱,安抚一句:“不会的,云兄是裕钦侯世子,汐羽妹妹是陛下亲封的郡主,那群刺客再大胆也不敢伤害王室子弟!”
“可是……”鱼菲然哽咽,说不出心中担忧。
二人正欲探身朝下查看,忽有一名护院失声惊呼:“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的手望去,迷蒙云雾里,一株探出崖壁的松树上悬挂着半截扇面,烫金的文竹在阳光下闪烁微光。
“那是……”
“云书羽的折扇……”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鱼菲然低声啜泣,忍不住捂起心口,“他们两个该不会……”
坠落悬崖了吧!
蓝昊天心中领会,不觉紧紧抓住她的肩头。
“不会的,”他自欺欺人地说道,“世上哪儿有这么凑巧的事,刚好叫他们来时被刺客给推下悬崖了。那折扇一定是他们下去寻我时,不小心折在树上的。”
话虽如此,可那半具扇面断口齐整,一看就是被刀剑砍出来的。
蓝昊天几乎可以确定,云书羽兄妹一定在此间与那群刺客发生过激斗。
“二小姐,卫公子,你们看。”
一名护院将拾起的半具折扇躬身递给蓝昊天。
“卫大哥……”
鱼菲然看着扇面,忍不住泪流不止。
“我们再去山林里找找吧,兴许他们困在那里了。”
蓝昊天微微侧过脸,没去看那半具扇面。
一行人在山腰的森林里一直搜寻至日落,也丝毫未有发现云书羽兄妹的半点踪迹。
眼看山雾弥漫,天光渐暗,日间繁茂的森林变得诡异危险,蓝昊天果断带着鱼菲然回了费宅。
回去的马车上,鱼菲然倚靠在蓝昊天怀里,累得一丝力气也无。
“卫大哥,云大哥和汐羽他们会不会被刺客抓走了?”
她的声音暗哑,蓝昊天听着一阵揪心。
无论坠崖或是被抓,此时此刻他都毫无应对之策。
他万万没想到云书羽兄妹会因他出事,在此之前他做过许多努力,尽量避免让周围人插手他的事情。
可意外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似乎他就是个祸害,紧接着连鱼菲然也会遭殃。
想到这里,他不禁把怀里的鱼菲然搂得更紧了,甚至用头蹭了蹭她的发髻,柔声道:“菲然别怕,我会找柏大人商议此事的。刺客既然敢抓大长公主府的人,幕后主使一定不是小喽啰。”
“嗯……”
鱼菲然把脸埋入他胸口,轻轻呢喃一声。
* *
月钩如刀,高悬重檐。
黑漆漆的厅堂里,水溟萤气得狠狠捶了一把轮椅扶手。
“你们说什么?人没死?”
他眼神狠戾,枯瘦的指节握得泛白。
一名黑衣人垂首跪在他面前,颤声道:“回家主大人,本来我们的人已经捅了柏清玄一刀,却不料半路杀出个卫百户,不择手段甩开我们背着他上了山。后来我们才知道,皇上派了重兵把守寒山寺,柏清玄也早就被百丈老和尚所救。”
“废物!”水溟萤怒吼一声,不觉喊破了音。满腔怒火熊熊燃起,他浑身筋挛喘着粗气,恨不能当场劈死眼前的人。
黑衣人心中惶恐忐忑,后背不禁覆上一片冰凉。
“什么都安排妥当了,人也是个个拔尖的高手,可、可你们这群废物还是失了手!”
水溟萤抬起胳膊指着他骂道:“我精心准备的局就这么被你们几个搞砸了,你们说自己该不该死?”
“奴才、该死,请家主大人惩罚!”
黑衣人深深伏低身子,磕了个响头。
水溟萤却倏尔安静下来,转口道:“死太便宜你们了,也太便宜柏清玄那小子。我再交给你们一个任务,杀了那个卫蓝!”
“是,奴才领命!”
黑衣人行完礼就要退下,水溟萤敲了敲扶手,补充道:“不许再失败,否则提头来见!”
“是,奴才明白,请家主大人放心。”
月光透过雕花扇门投射进来,在厅堂地板上映出一片清亮。
水溟萤转动轮椅,驶进浅薄的光影里,抬手摘掉头上兜帽,露出一张双颧凹陷的瘦脸。
若非脸色青白,五官疲惫,这本是一张极俊的面孔。
然而不知为何,原本精致的五官像是破旧的补丁一般,缝在干瘪消瘦的脸上,显得可怖又森寒。
“要你何用?”
他忽然开口说道,“事事隐瞒,处处提防,如今还要与水家作对,不可饶恕!死有余辜!”
事实上,他早就知晓蓝昊天伪装成卫蓝在皇宫当值。
当初同意留他一命,派他监视柏清玄,便是想借此增加二人互动,好制造时机令皇帝起疑。
可后来证明,皇帝对柏清玄的信任远不止他揣测的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