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月后,桂夫人亲自登门,与宁远说了桂花岛即将到达老龙城的消息。
明日午时之前。
宁远笑着应了一声,送走桂夫人后,他继续剑炉立桩,催动原始之气游曳十八座气府,温养剑意的同时,还在稳固刚刚跻身的龙门境。
按理来说,宁远这次一念龙门是水到渠成,但这个境界是修士的第二个大关隘。
沉浸在气府窍穴内的充沛灵气,凝聚为一股精华元气,一路逆流直上,如同鲤鱼跃龙门,成则化龙,败则遍体鳞伤。
若是冲关失败,修士会一路跌回洞府境,丹田气海干涸,跟重新修炼没区别。
龙门境一生只有三次机会,倘若三次都是功亏一篑,终生止步洞府境。
宁远是第二次步入龙门境了。
妹妹宁姚,当前也在这一境界。
不是小姚的修炼破境不够快,要是她想,能在数年时间成就剑仙,只是那样就误了大道。
老大剑仙曾经对宁姚有着极高的评价,说她只要时间足够,剑意、剑气、剑道都会抵达极高的程度,甚至是前无古人。
剑气长城的天才众多,但唯独没几个人说宁姚是天才,原因在何处?
真要说宁姚是天才,那其他的年轻天骄又算是什么?
垃圾吗?
天才只是仰望这位少女的门槛而已。
所以小姚是独一档的存在。
其他任何人都可以被称为天才,但没人说她是天才。
她就是她,宁姚就是宁姚。
在宁远剑炉立桩的两米开外,地上生根有一株梧桐树,一丈高,散发阵阵流光溢彩,修士在树下修炼打坐,有清静养神之功效。
这是一截梧桐树心,来自于杜俨的那件咫尺物。
原本宁远还需不少时间才能打开的咫尺物,在跻身龙门境后,也终于消磨完金丹修士的烙印。
整整八百多枚谷雨钱,一截来自梧桐洞天的梧桐树心,还有十几件仙家法宝。
不愧是桐叶宗,桐叶洲最强最有钱的势力,掌握一座梧桐洞天,就是财源滚滚来。
也就是杜俨在临死之前花了数量庞大的谷雨钱修补那艘剑舟,不然这咫尺物里的谷雨钱恐怕有数千。
不过谷雨钱倒是其次,这截梧桐树心就价值极高,不下于那艘攻伐剑舟,外加十几件山上法宝,总价值无法估量。
杀人越货,确实是来钱最快的途径。
只需杀人,就能将别人的一生所得收入囊中。
蛟龙沟事变中,宁远还斩杀了十三名修士,这些人的财富都留给了桂花岛,相对应的,桂花岛也接下了这些因果。
听说桂夫人最近都忙的焦头烂额,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去安抚诸多乘客,被宁远斩杀的十三人的身份也要调查清楚,再处理后续事宜。
宁远可以到了老龙城后拍拍屁股就跑路,但范家和桂花岛可跑不了,作为信誉一直极好的范家,自然要花钱收拾这些烂摊子。
倒是桂姨没有埋怨过宁远,只是让他少出门,少惹事。
这个从剑气长城来的少年,不到两个月的老龙城之行,惹的事一件比一件大,桂花岛还只能跟着他走下去。
不过好歹是好处远大于坏处。
桐叶宗那边没有听说什么消息,桂夫人也暗自松了口气,虽说有顾清崧坐镇桂花岛,但依靠外人,总归无法彻底心安。
顾清崧上岛的几天里心情大好,只是快一个月过去,宁小子不来见他就算了,就连桂夫人都没出现过,又变回了成天愁眉苦脸的模样。
像是有人抢了他媳妇。
第二天,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可以远远看见那座老龙城的轮廓。
宁远早早的就来到了桂花岛山巅处,直接一跃踩上一截桂枝,使劲望去。
少年第一次来到此方世界的时候,就见识到了那座剑气长城,很高很长,没有半点富丽堂皇,只有破破烂烂,毕竟打了一万年,剑气长城又怎么会完好无损呢?
在跨入镜面抵达浩然天下时,少年见识了倒悬山,一睹世间最大的山字印,雄伟壮观,山岳倒悬天地之间,山峰棱角直指南海之水。
之后登上山岳渡船,从南海一路北上,过蛟龙沟,从雨龙宗两座持剑神像之中穿过,沿途经十景,将南海与东海尽数收入眼中,一饱眼福。
虽说见过的美景也有几个,还都是响彻数座天下,但如今一观宝瓶洲的南海之滨,少年心头也不乏大为震动。
老龙城没有剑气长城那么高,没有倒悬山那么气势磅礴,更没有南海蔚蓝之宽广,却是宁远目前见到的人气最足的地方。
挨着海边的老龙城巨大渡口处,停泊着上千艘大小船只,岸上行人繁多,多是毫无修为的凡人。
宁远想起一事,算不得秘闻,许多山上修士都知晓。
据说三千年前,世间最后一条真龙被大修士追杀,从中土神洲逃离之后,选择在宝瓶洲最南端的老龙城登岸。
期间身负重伤,撞入大地之下,硬生生靠着巨大真身蛮力开辟出一条走龙道,最后又被一位大修士以压山术法逼迫,不得不破土而出,一路北上。
直到抵达如今的骊珠洞天附近,这条真龙濒死在即,无力再逃,就此陨落。
最后被数位山巅修士以无上秘法打造出了那座骊珠洞天,成了一颗悬在宝瓶洲上空的明珠。
那里自从被真龙气运所影响,三千年来孕育了无数的宝物,吸引着山上修士前来夺取机缘。
离得越来越近,宁远看的就越发清楚,在那老龙城上空,有条云海仿若仙境,不时闪过朦胧神光。
这条高空云海,是一座“登龙台”。
只是目前还只是初具规模,只等日后时间一到,有条真龙在此入飞升。
桂花岛没有选择靠近老龙城渡口,听桂夫人所说,桂花岛太大,都是在离老龙城数里之外悬停海面,渡船乘客要么御风上岸,要么乘坐桂花岛小舟去往老龙城。
宁远先是回了桂脉小院,幼蛟装不进咫尺物里,他就托桂枝姑娘弄来了一个寻常鱼篓背在身后。
没打算御剑赶赴老龙城,宁远打算与桂姨一起乘坐小舟登岸。
在去往桂花岛渡口的路上,宁远迎面遇到了一位妇人。
妇人模样一般,穿着一袭布衣,衣物还是湿漉漉的,眼巴巴的看着他。
宁远只是扫了一眼,就心中有数,他没有多言,摘下背后鱼篓,将剧烈扭动的小蛟龙放出。
幼蛟一离开鱼篓,就被妇人着急的抱在了怀里,一脸慈爱。
它还不能化形,只是缠绕着妇人的脖子,口中咿咿呀呀,似乎在以水声与她说话。
看着这一幕,宁远突然觉得心中很有负罪感。
明明原先算计顾清崧,到算计蛟龙沟,他都没有这种负罪之感。
可怎么如今却有了。
少年不愿逗留,像是个窃贼被人发现,打算就此离去,在走出十几步路时,那妇人又急匆匆追了上来。
她将幼蛟放回了鱼篓里,递给宁远,幼蛟此时探出脑袋搁在鱼篓边缘,正两眼看着她,不时看看宁远。
似乎看出了宁远的不解和愧疚,妇人噙着泪水柔声道:“宁先生不必愧疚,我的孩儿能跟随公子修行是莫大的好事。”
“不怕宁先生知道,这也是我的私心,希望先生能带她上岸,不说倾力栽培,等她长大之后,用来看大门也不错。”
宁远重新将鱼篓背在身后。
听完妇人的一番话后,宁远紧了紧鱼篓的细绳,转身登上去往老龙城的小舟。
幼蛟是雌性,出生血脉并不高贵,待她成年后,只会成为老蛟的禁脔,没有例外。
因为她的母亲就是如此。
说到底蛟龙也只是山泽精怪,习性与动物没什么区别,血脉不纯正的没有丝毫地位可言,雄性水蛟沦为同族吃食,雌性则只是负责生育之事。
本来以水蛟的天性,这些倒是没什么,世世代代都是如此。
只是这位妇人活的久了些,因为一些缘故认了字,读了些书上道理,自然心生别的念头。
她已经是这样了,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不希望女儿的长大,只是为了取悦老蛟的淫性。
更不希望母女共侍一夫,最后血气干枯之际,被一口吃掉。
她一路跟随桂花岛,感应到女儿的气息安稳,便没有着急设法营救,直到桂花岛抵达老龙城。
直到刚刚女儿欢快的与自己诉说一路上所发生的事。
妇人当即换了念头,托付女儿给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