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时璟觉得这一日,过得十分漫长。
终于听到院外传来了声音,桑时璟的眸子一亮,赶紧将桌面上的宣纸都收了起来。
他手中拿着书,就坐在楼梯的附近等待,只是心不在焉,一直竖起耳朵听着楼下的声音。
等四个人都沐浴更衣之后,黎允烟才在黎从佐和黎从仲的搀扶之下,一走一跳地上来。
后面还跟着神色焦急的姜氏。
桑时璟的脸瞬间僵住,脸色沉了下来,眼底涌上愠色。
“怎么回事?”
桑时璟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黎允烟及时察觉到他的情绪,赶紧开口:“公子,你现在不能动怒!”
他的心突然涌上了几分酸涩,她都这样了,这个时候,她最先关心的,居然是自己的身体。
不免对她更加怜惜。
桑时璟深深吸了几口气,温润的嗓音中带着些清冷:“我没动怒,但是,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黎从佑对黎从仲说道:“你先扶着黎大夫去休息!”
然后走了过来,将手放在桑时璟的轮椅上。
“今日之事,是黎府的疏忽,璟兄,我全都告诉你!”
......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桑时璟沉着脸到了书房,开始提笔写信。
他的眸底带着冷意,手下笔走龙蛇,不过须臾,便已经写好了两封信。
他将信封细细封好,递给东言说道:“一封交给祖父,另一封,给那位。”
“是,公子!”
桑时璟回到了房间。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去隔壁厢房看看时,黎允烟推门走了进来。
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桑时璟的眼中溢上了浓浓的担忧之色。
“黎大夫,你的脚,可是伤得很重?”
“还好!”黎允烟跳了两步,在他的床榻边坐下,“我刚才已经处理过了,没几日便能好!”
桑时璟垂眸看向她的脚踝,有罗袜遮挡,他并未看见分毫,但就是想看看,想知道她到底伤得如何。
黎允烟察觉到他的目光,眼底闪过狡黠,“你想看吗?”
她凑近他,眼里仿佛有星辰闪烁,声音娇俏,“若是你想看,我就给你看!”
桑时璟的耳根蓦地红了。
今天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结合她现在说的话,让他的心中狂跳。
她...不谙世事,不知人心险恶,以为这世上的人,全都是好人!
现在又...对他如此不设防!不能因为现在只有他一个男子,就可以让他看她的脚踝的!
他艰难地别过头,轻声说道:“黎大夫,这世上,并非全是好人,以后对人对事,要多保留几分!”
“我知道呀!”她笑着点头,又歪着头道,“但公子是好人!”
桑时璟笑了。
也罢!以后有他在,定会多看顾她几分!
他认真看着她的脸,想从她的眼里看出潜藏的委屈。可她的目光清澈明亮,唇角微微弯起,实在是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
昏黄的烛火从她的身后照射过来,将她耳侧的一缕碎发,映成了金色。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指,轻轻将她的碎发挽至耳后,没有碰到她一寸肌肤。
挽好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倏地缩回手,眼神有些慌乱。
“抱歉!我......”
“谢谢你!”黎允烟弯着眼笑了,还调皮地挑了挑眉。
“公子请脱衣!”
一句能让人听得脸红心跳的话,却被她说得如此俏皮。
桑时璟心中的不安削减了些许,从善如流地解开衣襟,缓缓趴下。
“辛苦黎大夫了!”
*
桑老爷子书房。
他接到东言送过来的信,看完之后,老怀甚慰。
“这小子!”桑老爷子笑道。
自从知道孙子的病有救之后,本想致仕的他,又在朝堂上重新活跃了起来。
以前孙子就经常提点他这个老头子,几年的沉寂之后,他终于又在孙子的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运筹帷幄。
他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片刻后,纸张在铜盆中,化为了灰烬。
深宫大院。
夜色昏暗,月牙高高悬挂在树梢。
室内非常安静,安静到连窗上鸟类扇动翅膀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只略显苍白的手,从窗内伸了出来,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信鸽,将它带于温暖的室内。
从它的腿上抽下铜管,手的主人将信鸽放至一边的白玉桌上,捏了一撮小米放在桌面,用手指在旁边点了点。
信鸽欢快地啄了起来。
看完信,一声低笑传来,嗓音还仿佛带着一丝愉快,喃喃自语道:“竟是想通了?”
“甚好!”
门外,一道属于太监的尖细嗓音传来,“四皇子,该服药了!”
四皇子将纸条放入水盆中,片刻后,纸条上苍劲有力的字迹,就已经消失无踪。
“进来吧!”
*
一早,花窗半开,清晨的阳光整整齐齐地铺在窗棂,将外头梧桐叶子的落影照进屋内。
黎允烟面朝着窗外,做着拉伸运动。
桑时璟刚被她针灸过,此时觉得耳清目明,身体也轻松自在。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非常明显地在好转,看向黎允烟背影的眼神也愈发地柔和。
黎允烟一个回头,便见到他在出神。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蓝色的束腰长裙,头发上依旧无甚装饰,却显得清丽脱俗,仙姿佚貌。
长长的裙摆扫过干净的木质地面,黎允烟走至他身边,柔柔地问道:“公子,可是向往外面的世界?”
桑时璟抬眸看向她的眉眼,眼神闪动。
外面的风景再好,也不及眼前人半分。
黎允烟温婉一笑,“别着急呀,照你现在的这个恢复速度,下个月便可以出阁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用词不当,抿唇轻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下个月,你便可以出去院中转转,只要不剧烈运动,不动怒,便可以在府中来去自由。”
桑时璟的唇角扬起微笑,深深地看着她,有一些奔腾的情绪,就快要隐藏不住。
黎允烟将他推至窗边,细细感受了一下风力,没有关上窗。
她蹲下身,手指搭在他手边的扶手上,“听听外面的风,这样,你是不是也能感受到一丢丢外面的气息?”
说完她还闭上了眼,抬头迎向阳光。
桑时璟双手攥紧,目光在她的脸上,贪婪地流连。在她睁开眼的前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
“你有感受到吗?”她甜甜地问道。
“嗯。”
他的嗓音略显沙哑,“很美好!”
两人在静静享受阳光之时,东言过来禀报,“公子,相府夫人来了,说是,想向黎大夫赠礼道歉!”
黎允烟惊讶回身,柔柔地说道:“我昨天就说了不用的,谁知黎夫人还是来了!”
她看向桑时璟,“公子,那我出去一下!”
“不必!”
桑时璟拉住她转身时飞起的衣袖,随即放下,对东言说道:“让他们来泰康阁!”
“是。”
黎允烟的神色有些不安,“公子,黎夫人是长辈,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还有,你的身体,也不适合经常有人来打扰!”
“无妨。”
桑时璟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黎大夫,桑家是你的靠山,你以后,不必再委屈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