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走的时候,抱着一大桶明前龙井,看着院子里一地长势良好的大白菜,还有特别喜人的小辣椒。
她第一次觉得这永巷也很有意思,来一趟居然还能收获个知己。
“殿下。”萧常在站在门边,她颔首行礼,轻声说,“当务之急,你得先想办法扼住邵家的咽喉。”
“邵安能在朝野顺风顺水,一方面是邵候助力,还有一方面……”她微笑,“是因为***你。”
这话,李念明白。
邵安的底气,从十年前开始都是她给的。
他所有的反抗,所有的顽劣不羁,源头都是李念。
是她放任,是她自以为找到了一生朋友,是她觉得人不会变,天真的以为从小良善的人,长大了也歪不了,依旧良善。
都是因为她。
现在,她要把这些全都收回来。
那日,她从宫中出来后,将茶叶送给陈白鸥。
陈白鸥看着那一桶明前龙井,第一反应是李念去内廷偷了今年的贡品。
他一脸震惊,也不敢问。
直到李念说,让他把这一罐分装成小的,送给所有可用之人后,陈白鸥才松口气,觉得这只是计划中的一环。
他将李念送到邵府门口,当着众人面下车相送,亲眼看着她入府后,才转身离开。
邵侯府此时格外冷清。
邵家两个兄弟都带着人去找她,偌大的府邸里没剩下几个人。
管家见她毫发无损回来,赶忙差人出去寻他的两位少爷。
只有李念,旁若无人,一路直行,走进正堂内院,一眼瞧见在赏花的邵思昌背影。
萧常在说得对,她得先和邵家切割,不再做邵安身后的助力。
她径直上前道:“侯爷好雅兴。”
邵思昌愣了下,没想到来的会是她,惊讶回头,拱手行礼:“长……”
啪!
邵思昌僵住。
四周下人惊呆,一院人仿佛凝滞。
李念站在光里,揉着自己手腕,双眼望向他。
“邵思昌,知道本宫为什么打你?”
邵思昌半晌没有回过神,癔症几息,愣愣抬头。
李念二话不说,又是一巴掌。
“上面那一掌,打你纵容邵安颠倒黑白纵容朝臣针对我李氏的恩人。这一巴掌是揍你也是个狐假虎威的家伙,没什么真本事,全靠队友送人头。”
她冷笑一声,挥手又是一掌。
“啊,这一下,纯粹是本宫想打。”
匆匆赶来的怀珍站在门口,她半张着嘴,再三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才走来递给李念一方手帕。
被连扇了三下的邵思昌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到底遭遇了什么。
李念也是刁钻,扇巴掌紧着一边脸打,三下下去,邵思昌左脸刺痛红肿。
他一手捂着,气急败坏。
另一手指着李念,咬牙切齿:“***莫不是疯了?!”
李念擦擦手,点了下头,轻飘飘道:“嗯,疯了。”
她把每一根手指都擦干净,将帕子扔在邵思昌的脸上:“侯爷听着,本宫这人没什么黑白是非的观念,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我人生五十年总结出来的道理。”
“从今天开始,你最好夹着尾巴做人,千万别被我发现什么端倪。”她咧嘴一笑,极尽张狂邪魅,颇有李世的影子,登时将邵思昌镇住。
“还有哦,你可得小心,别让我死在你的侯府里。”她仰起头“哈哈哈”笑到四周所有人都投来惊讶的视线后,才大声道,“本宫今日在这打了你,若是他日死在这,那必是侯爷下手。别说九族,十族也难活命!”
她扔下这些话,以及一个气到脸白说不出话的邵思昌,转身往外。
邵思昌指着她背影,跳脚怒吼,憋了半天也只挤出来几个“你”字。
“你!你!你!”
李念猛然停住脚步,回眸好奇看着他:“你叫我?”
邵思昌更气,他先前大病一场,年后才慢慢恢复至今。
眼下被李念又扇又挑衅,登时气血上涌,面红耳鸣,整个人踉跄两步,坐进八仙椅中。
李念看他说不出话,灿烂一笑,甩手便走。
前脚刚进院,后脚邵府就乱起来。
听说王崇古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被气得嘴唇发紫,语无伦次。
那日晚些时候,邵安站在李念的院子门口,迟疑许久才进来。
李念坐在书案后看书,但眼角的余光追着他。
看着他穿过院子里的海棠树,迈过门开,撩起垂珠的帘。
她放下手里的书:“邵大人是来兴师问罪的?”
邵安眉眼中落着她的倒影,缓缓踱步上前,捏起桌角上摆放的梅子,放入口中。
他不说话,李念便也不开口。
直到梅子吃完,在掌心吐出核,才听他轻笑一声:“即便如此,你嫁入邵府也是板上钉钉。”
李念愣了下。
邵安咧嘴笑起:“下次想打人,告诉我,犯不着亲自动手,免得手疼。”
说不惊讶是假的。
李念本意有二,除了打邵思昌一顿表明立场顺带出气之外,另一重意思,确实是为了阻止她和邵家的联姻。
沈谦被贬为庶人,而她还是***,身份上的差距说是鸿沟天堑也不为过,那纸婚约必然会作废。
可李念已经到了该出嫁的时候。
不,是已经远超出嫁的年纪。
朝堂上那群家伙,在她被退婚之后一定会想尽办法催着她出嫁。
自古公主姻缘,都和权力深度绑定在一起,再加适龄的男人满朝二郎也找不出几个,像邵安这种京城新贵,成功率极高。
她必须先落个口实,让邵思昌亲口反对这门亲事。
邵安确实看破了,却不生气,这让她心里没底。
“邵安,我扇的是你爹。”她故意提醒。
邵安点头,不以为意地又拿起一颗梅子:“扇了就扇了,他往昔也没对我多好,这孝子轮不着我当。”
书房里,她无语坐着,邵安站着。
他话音一转:“你能扇他,想来身体确实恢复得不错,都有这个力气了。我明日就让人把躺椅送进来,连带再送些漂亮的花草玩意。”
“哦,还有。你从布庄跑出去后,我让他们按照你的尺寸款式,多做了十套,过些天做好了会命人送来。”
他低头吐出梅子核,转身往外走:“今日就不陪你了,还得送王御医,晚膳你且自己用,莫等我。”
邵安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确实一点生气亦或者阴郁的神情也没有。
直到他走出院子很久之后,李念才回过神。
她拍一把书案,揉着自己的额角,怒道:“难怪能成大事,这人心比铁都硬。以前我怎么就瞎了眼,以为他弱不禁风呢?”
“殿下。”怀珍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到底……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啊?”
李念揉额角的手停下,她抬起头看着怀珍,想了想:“我给你个地址,你这段时间找个借口,出去帮我寻个人。”
她拉过宣纸,提笔蘸墨,在上面写下“夏时”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