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煤机通天，大战四季度九十天。”武英强正想再说什么时，门外刮进来一句话。说话的是在教育处遇见的挂相机的男子。他看一眼武英强没吭声，一付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表情。为了掩饰自己的惊讶，他重复着刚才那句话：“采煤机通天，大战九十天。我觉得今天好像突然进入冬天一样，根本不是秋天的样子。”说着走到纪总编桌子旁，有点凸起得肚子紧紧贴在纪总编桌子边上，“纪师傅，你看看，这是今天拍的采煤机组装照片，你看哪个能用。反正你决定。唉对了，职工教育那几张照片，教育处说随后补。”
    纪总编桌子上的台灯被他挪动了一下，聚光之下几张泛着红色光晕的照片显得很耀眼，有点像数面红旗飘过来。武英强不由地探头看一眼。他本来喏喏地想与照相机师傅打招呼，但章记者压根没再往武英强身上瞄一眼。好像小小的屋子里压根不存在武英强这个年轻人。看着纪总编一张张翻看红彤彤画面的照片，沉吟片刻悠悠地说：“行了。咱们的报纸是黑白报纸，你拍的基本都凸出可采煤机的机架，如果是彩色照片本身是可以的。可如果在这种背景下印出来可就成灰暗的了。你说呢？”
    章记者一把把照片拿过去，对着台灯把几张照片反过来倒过去看，一双细眼睛变成三角眼，他慢腾腾地说：“实际上我当时也考虑到这点了，光线问题背景问题对比问题平时就考虑呢，嗯一会儿我再去买看看。那咋办，这期能赶上不？”
    “当然要赶上呢，平时……”纪总编想说什么，被章记者打断话，“平时肯定能用。”
    “那当然，问题是现在全厂上下重点抓采煤机呢，你相当于用平时的做法就不行。哼，”说着纪总编站立起来，从抽屉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任由烟头上飘起的轻烟在台灯下飘渺升起。章记者并不躲避扩散开来的烟雾，他知道纪总编一准会发难，纪总编总是这样，没有一期报纸不是在反复拉扯后印出的。
    当烟雾在台灯上飘散开的一瞬时，纪总编把目光移到了对面呆呆站着的武英强身上。他的眼光在武英强脸上停留了一下，轻声说：“今天也不早了，从明天开始来吧。”
    这时候办公室的其他人才又将头抬起来看武英强。武英强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他也觉得刚才俯在桌子上的所有眼睛突然变成了探照灯，晃的他睁不开眼。他低着头赶紧说一声：“嗷，行了。”他出门后后悔应该和纪总编说声再见，或者应该问问明天几点来。不过，不管怎么样，今天是有收获的，没有白跑。
    武英强走出宣传部走廊的时候，从走廊一头的一个办公室走出一人，嘴唇厚笨却脚步轻快地几步走进小报社办公室。他推门的同时，几乎所有埋头写字看书的眼睛都笑成弯月。厚嘴唇男子似乎有点意犹未尽，他站在狭窄的桌子间，扯着嗓门说：“刚才那个是要来实习的？我觉得不行，黏黏糊糊的，一看就不机溜。要闹就闹几个机溜点的。你说是不是。现在宣传任务那么重，闹几个刚毕业的，能说会写的，让他们来了专门往车间跑，尤其是采煤机分厂。刚才那后生我看不行。要来就来几个像翟并生那样的。
    一个正写字的女孩正把拇指和中指咁在嘴里，大大咧咧地说：“小翟有好几天不来了。”
    她这句话说的再平淡不可，平淡的就像随口说今天天气不太好，但却让厚嘴唇男子来了兴趣。他把裤腰带提一提，说：“小翟人家虽然不是电大啥的，也上过成人大学，最主要的是人家写的不错。小报社要啥人呢，会写的人呀。不能写不能说要他干啥？吃闲饭？”纪总编看一眼厚嘴唇，淡淡地笑笑不说话。他显然对厚嘴唇提到的小翟比较熟悉。他一只手把烟头弹到烟灰缸里时，另一只手不由地又把烟盒拿出来。他再次抽出一根烟后，手在空中停留下来，只犹豫一下就把烟卷重新放回烟盒。礼节性地呵呵两声，把头低下去。他显然不愿意多说什么。但又不能冷落厚嘴唇。厚嘴唇站着聊几句话后，忽然说：“呀有篇东西还没写完呢。”一个急转身出去。坐在靠窗口边的女孩不甘心地喃喃道：“这个小翟么几乎天天往咱们这儿跑，可是，这几天有了好戏看了，他反到不来了。”
    有人说他小翟不是一机械职工大学的吧，可能更不是电大回来的。靠窗的女孩有点不服气地说：“其实，并不是电大或者职工大学就行。而是咱们厂每年有很多公派的成人学习，你再行，没有一机械厂公派回来的证明，也不用。”
    纪总编显然有点看不惯办公室说闲话，随口问：“头版的这两篇东西都校对了吧，没事的话就拿过去让部长看看。“
    章记者突然站起来说：“行，我先把照片让部长看看吧。”显然，他就等着纪总编说这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