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离宗的弟子可真是年少有为啊,”清云宗宗主端着假笑,明明很想拂袖离开,还是强撑着维持住了面上的体面。
“嗯,还有的长进呢,”月离宗掌门当然是照单全收,一向严肃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了几分笑意,“毕竟年纪还轻,有不少地方都做得不够体面。”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砸下来,陵游下意识就捂住了繁宁的嘴。
繁宁:“?”
繁宁危险的眯起了眼。
她之前还没打算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但陵游这突然的一档……反倒激发了她骨子里的恶劣。
“也不只是我们厉害……”、
被扯开了手的陵游看着那双淡然的眸子,胆战心惊。
然后,下一秒他的预感就落到了实处。
只见繁宁轻飘飘一笑,眨了一下眼,张口就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捅了身后所有修士的脸面。
“毕竟也得其他人愿意给机会才行,要不是他们总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又哪里有我出风头有的机会呢?”
她拖长语调,“都靠同道衬托嘛——”
“!!!”
陵游不用回头都意识到了不妙。
“繁宁!”
好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
像是所有的怒火堆积到一处终究要燎原,一直被强势镇压的人堆里突然有人灵光一现,张嘴就指责出声:“明明是你先对我们下了毒!之前那两个修士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们已经被你害死了!”
众人哗然,游荡在人群外面的季小少爷见状,一下子就挣脱了自己父亲的束缚,张口大声喊:“是你们先背弃大姐头的!你们——”
季宗主一听内容就明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当机立断捂住了自家儿子的嘴。
他阻止的很及时,但说出去的话终究不能再收回来。
“他这不就是承认了繁宁真的下了毒了吗?”有人抓住这点死咬住不放,语气逐渐兴奋,“对同为修士的我们都能下手,这种人——”
“这种人怎么了?”繁宁把玩着陵游垂下来的长发,半点没有自己被千夫所指的感觉,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个哈欠。
“说出这样的话可是要负责任啊……先不说你们身体里面有没有嘴里说的那种毒,就拿最简单的作比好了,口口声声说我害死了人……那你们怎么不先清点人数?”
繁宁斜斜的看了最先说话的弟子一眼,半点不慌,“查出来记得知会我一声,我实在很好奇,我到底害死了谁。”
一向情绪敏锐的秦明筝意识到了什么。
她深深看了繁宁一眼,从一开始对那两人处境的质疑变成了对他们身份的质疑。
她从来不认为繁宁真的会杀人,从一开始就不这么认为。
但也仅仅只是信任着心里玄而又玄的感觉而已。
直到这个时候,秦明筝才真正明白了,眼前站着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她甚至清楚地看见了那些叫嚣的弟子的结局。
“怎么可能……人根本没少?”
接受不了事实的修士惊呼。
他很想否认现在的状况,甚至拉着列出来的名单一个个比对——但除了某些在名单上却从一开始就没来的,其他所有人都在。
被戏耍的感觉越发强烈,心里像是被什么沉重的大石头压了个彻底,他抓着名单的手逐渐泛起青筋,租重的呼吸着,对上繁宁似笑非笑的眼睛,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繁宁难得没有落井下石。
可她那双冰冷又恶劣的眸子却在无声昭示着一切。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一样,一下就映出他们的丑恶。
……她是神明,那他们是什么?戏台上的丑角吗?
‘看,都说了让你们不要和我做对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废物’……
那些没有谁说出口的话反复在脑海里盘悬着,他有些失重的往后倒去,脑袋刚好撞上了粗壮的树干。
一瞬间头晕目眩。
就算放弃与繁宁对视,看到其他人的眼睛时也觉得恶心。
“……你们是在谴责我吗?”
秦明筝看着无奈,又怕这人真的入了魇说出些不该说出口的话来,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了一步,主动圆场转移话题。
“大概是收了秘境的影响,都是生死之间的关系了,大家都没什么坏心的……”
说到这里,秦明筝觉得嗓子有些干涩,看了眼已经放弃争辩的修士们,笑得有些勉强。
“大家都有些太累了……”
“先回宗门再说吧,”月离宗掌门站了出来,他看着明明自己也紧张却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站出来解释的秦明筝,朝她颔了颔首。
骤然被肯定的秦明筝有些愣住了。
她匆忙的笑了一下,目视着几人离开的背影,不知道是为什么,眼角忽而觉得酸涩不堪。
“阿筝,”顾远舟站到了她的身后,那双温热的手拍了拍她的背,目光温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知道,”秦明筝抹了抹眼睛,垂在袖子里的手仅仅捏住了那个已经不在冰冷的瓷瓶。
“我知道,”她又重复了一句。
手心轻轻将塞子拨开,神色不显,心里却流淌过了名为勇气的洪流。
“你知道了什么?”本不习惯追问的顾远舟忽而觉得心慌,他下意识攥住了手心,紧紧看着面色不变的秦明筝,心里却焦急的觉得有什么东西将要离他而去了。
“……你知道了什么?”
秦明筝却不说话了。
这是很罕见的场景,她还是那副温柔又体贴的面孔,可面对着顾远舟一次又一次的询问时,她却保持了沉默。
因为什么呢?
因为……
“这是我一个人才能做的决定,”秦明筝笑了一下,像是天边落下的月亮,沉入顾远舟的眼睛里去了,“给我点时间吧,那只是与我有关。”
顾远舟愣住了,他觉得自己像是不会呼吸的木偶,站在秦明筝面前局促又不安。
“可是,可是……”
又是一句没有结局的话。
秦明筝摇摇头,拂下了他试图挽留的手,第一次的,自己朝着前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