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渊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嘴里衔着雪茄，时不时吐出一口烟雾。
    一张脸被薄雾笼罩，越发深邃莫测。
    徐飞少见这样的大帅，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顾凌渊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开口道：“给我准备二十个大洋。”
    徐飞愣了愣，“现在吗？”
    顾凌渊瞪他一眼，恨不得拿脚踹他，“废话，快去！”
    徐飞一脸为难，表情都快哭了，“大帅，咱们这次出来没带多少钱，要是几天前，我还能回府里拿，但现在您和太太关系这么僵，我只怕拿不到……”
    顾凌渊现在可以说是内忧外患。
    自从成为顾大帅，他一直有实力取代梁督军。
    但他一直按兵不动，处处忍让，连行动都受到了限制。
    便是因为他母亲，沈太太——纳兰瑾。
    纳兰瑾性格强势固执，战乱夺走了她所有的亲人，因此她坚决不允许顾凌渊发动战乱。
    她只想过安稳日子。
    背靠丈夫和儿子，她已经是锦城仅次督军夫人身份最尊贵的太太。
    她不允许顾凌渊有任何扰乱她平静、安逸、繁荣生活的想法，一旦顾凌渊有所企图，她就会以死相逼来阻止。
    这次顾凌渊不仅不顺从纳兰瑾安排的世族联姻，还在大会后直接与军政府交火，成了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
    整个顾府，包括顾凌渊的父亲在内，都对他的这种冲动行为感到不满。
    顾府里没有人真正理解顾凌渊，更不知道这其实是他十年来最想做的事情，早已超越了一时的冲动。
    纳兰瑾之所以敢仗着母子关系，处处制约顾凌渊的行为，也是因为在顾老爷的默许下。
    顾凌渊也曾单独开设过府邸，名为大帅府。
    他有自己的财库，一直由从小服侍他的心腹丫鬟打理，也就是外界眼中的通房丫鬟。
    原本，一切井然有序，相安无事。
    但纳兰瑾的手越伸越长，她的控制欲逐渐渗透并掌控了大帅府的方方面面。
    顾凌渊向来对家中事物不在意，他喜欢跟兄弟们待在驻地，偶尔也会连续消失数日，谁也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
    等他某天回大帅府，却发现纳兰瑾搬了进来，当起了大帅府的女主人。
    顾凌渊受不了如此强势的母亲，于是决定提拔那位忠心的通房丫鬟为姨太太，以此摆脱母亲的控制。
    可等他从驻地回来，向来对他忠心耿耿的丫鬟，竟在极度凌辱中死在了床上。
    顾凌渊心知这一切是母亲所为。
    他什么也没说，将财库钥匙交给了纳兰瑾。
    “你不是喜欢管钱吗？那就都给你管着！”
    顾凌渊的财库庞大，每一笔进出都是巨额数字。
    自从纳兰瑾接管了财库，她便忙于其中，无暇再对顾凌渊的生活指手画脚，也终于消停了一段时间。
    但之后纳兰瑾瞧着儿子日渐成熟，刚好也需要一位儿媳妇来帮她分担一些，就精心挑选了世家最知书达理的小姐。
    顾凌渊却不肯迎娶。
    既然母亲逼死了他想娶的女人，他便决定在这件事上永不妥协。
    以至于两次婚姻，在纳兰瑾的一手操办下，新娘在踏入顾府大门的前一天，都以相同的死法，受尽凌辱死在了床上。
    纳兰瑾以为是顾凌渊所为，是在报复她。
    但顾凌渊对此却并不知情。
    他即便不想娶，也不至于将人凌辱至死。
    他若想为丫鬟报仇，也无需等到婚前那一日。
    后来顾凌渊通过暗哨查到，那两位小姐的死都与梁督军有关。
    梁督军想借此弄臭他的名声。
    而如今，纳兰瑾又让他迎娶叶公馆的小姐。
    在纳兰瑾眼中，那位小姐的姨娘能够将叶公馆的产业经营得风生水起，那么在这样家庭中长大的小姐，自然也不会是泛泛之辈，定能成为她的得力助手，帮她打理财库。
    更何况，那位小姐背后的军阀势力，也正合她心意。
    顾凌渊却知道，若不解决了梁督军，叶公馆那位小姐也断然不会活过进顾府门的一日。
    这就是为什么，叶无双与他闲聊时，问及叶公馆小姐会死吗？顾凌渊笃定地说不会的原因。
    因为他早已下定决心，必须快速铲除梁督军。
    但此刻，他需要二十大洋，纳兰瑾定会捏着不给，还要逼他退兵。
    顾凌渊一时间脸色异常难看，“等解决了梁督军，财库必须立即拿回来！”
    徐飞却说：“要是太太没了财库管，那管的可就是大帅了……”
    顾凌渊冷笑：“这十年，作为儿子的恩情我已经还清了，她若还想对我指手画脚，那就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徐飞也清楚，这十年来大帅一直在忍让，做事总是束手束脚，显然已经忍到了极限。
    但他还是担忧地问：“那如果太太再以死相逼呢？”
    顾凌渊声音冷如冰霜：“那就让她去死！我不欠她的！”
    徐飞怔了怔，心里无比同情大帅。
    大帅少年得志，若非有个如此强势的母亲，大帅的成就定然不止于此。
    顾凌渊沉吟片刻，又道：“先跟兄弟们借点，凑齐这二十个大洋。”
    徐飞只得遵命去办。
    等顾凌渊拿着二十个大洋回到隔壁房间时，叶无双已经想出了一个营救计划。
    她说给顾凌渊听。
    “……只要我们里应外合，配合默契，我便能先帮你救出两个来，再不济，至少也能救出一个。”
    顾凌渊琢磨着这个计划，同时打量着叶无双那张与她原本娇媚面容截然不同的少年脸庞。
    “不要质疑我的乔装技术。”叶无双自信地说，“若非你见过我的两副面孔，你又怎能识破这副模样下，隐藏着的是一位姑娘？”
    顾凌渊又盯着她看了片刻，不得不承认，她的乔装技术确实令人惊叹。
    “丫头，如果行动中出现任何意外，你让我要保的人命丧督军府怎么办？”他问，先做最坏的打算。
    叶无双勾唇笑：“最坏的情况，我可能会丧命，但你要保的人绝不会。如果我没猜错，梁督军还指望着他们作为与你谈判的筹码。他们扣押了那些高官五天，连一根头发都不敢动，更不会因为我的突然出现去伤害他们。”
    顾凌渊黑眸微微眯起，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赞赏。
    其实他也知道，他要保的人暂时不会出事，梁督军没狗急跳墙前，没那个胆子敢杀北平的特派员。
    但他需要有人帮他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