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鬼界忘川河扫垃圾的日子终于到了。
    顾常看着阴气森森的两位女性鬼界使者，她们都带着黑色的半面纱，只露出一双全黑的眼睛盯着顾常。
    “两位使者大人，这是老朽的徒弟，谢褚惟。”启垣长老有些骄傲的拍拍顾常的肩膀。
    “徒儿啊，这两位是鬼界的使者。”启垣长老接着介绍，“右边这位姓右名白，左边这位姓左名青。”
    “两位大人好。”顾常不卑不亢的抱拳行礼。
    左青上下打量着顾常，“不错。”
    “飞云派这次找的人很合适。”右白接着说。
    “走吧。”左青右白上前一步，分别站在顾常左右两边，抓住他的胳膊。
    启垣长老眼眶湿润，看着顾常被带走，忍不住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行了，臭老头有什么好哭的，过十天半个月的他就回来了，什么时候让我去魔界啊？”斐明川打断启垣长老酝酿好的悲伤的情绪，双臂环绕着。
    “臭小子，你无上剑法才练到第三层，去魔界就是送命。”启垣长老没好气的说。
    “那练到第几层才能去？”斐明川问。
    “得练到第七层。”启垣长老本来想说第五层的，但是为了让斐明川能沉下心修炼，就说高了些。
    “问了你那么多遍，终于肯说了，谢谢师傅您老啊。”斐明川笑嘻嘻的跑走。
    启垣长老，“······”这臭小子！
    其实斐明川也没告诉启垣长老，他已经将无上剑法练到第五层了。
    鬼界——
    其实和人间的城镇没什么区别，就是天暗暗的，人也成了鬼。
    左青走在前，“你切记。”
    “不能吃鬼界任何食物，你每日只能吃仙露。”右白坐在顾常身后，接过话。
    顾常问：“仙露是什么？”
    “一种能在鬼界给活人吃的琼浆玉液。”两人齐声开口。
    顾常：好吧，他还是有点不习惯这两位的说话方式。
    “现在带你去给你住的地方。”左青平静的说着，街道上飘荡的鬼魂很自觉的避开他们。
    这次右白没有说话，顾常还有点不习惯。
    穿过长长的街道，入眼的便是一座木桥和一条宽阔的河流。
    河面上雾气缭绕，岸边生长着不少朱红的彼岸花。
    桥的另一端是等着过桥的亡魂。
    过了桥，就是每个鬼要喝的孟婆汤，再有鬼差引着喝了孟婆汤的亡魂去六道轮回之地。
    一切都井然有序。
    不多时，就来到顾常要住的院子，上面还标了门牌号——鬼界第三大道第56户。
    “你住这。”左青推开院门，院子的面积并不是很大，睡觉的屋子就在正前方，左右两边的墙面摆放着各种打捞工具。
    顾常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右白接着说：“每日早上会送仙露在你屋里，一定要吃。”
    顾常：···都是仙露了，那不应该喝吗？
    “好的。”顾常点头。
    左青走到院墙边，拿出一个装着捕捞网的竹竿，“用此物。”说完，就比划了个打捞的动作。
    懂了，就跟在河里捞鱼一样。
    顾常认真点头。
    “你隔壁已经来了个做了几天的人，有事可以问她。”右白走到左青身边，无悲无喜的眼睛看着顾常。
    “不要和亡魂说话。”左青再次开口。
    顾常提问：“那能和鬼差说话吗？”
    “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找他们。”右白回答。
    “那我什么时候能走？”顾常又问。
    “时机到了，自然会让你离开。”这次还是右白回答。
    “多谢。”
    “告辞。”左青和右白同时开口。
    在两位鬼界使者离开后，顾常打算先看看房间里有些什么。
    木门年代感十足，推开时，声音也不小。
    里面只有光秃秃的墙面，还有摆放在角落的大木床。
    窗前是摆放着用来放东西的木桌和椅子。
    顾常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大木床上。
    他面色平静的走过去，就看见木床靠墙的那一面刻着划痕。
    看样子是上一个住这的人在记天数。
    顾常掀开被褥和枕头，幸好没啥灰尘之类的。
    然后他感觉枕头手感不对，在枕套里面掏了掏。
    顾常看着床上几张泛黄的纸张，拿起其中一张看了起来，只见上面用炭笔写着——
    「仙露难吃难吃难吃难吃难吃！」
    「第五天，想死想死想死想死！」
    「来这就是当黑奴。」
    「人生无望，记录美好鬼界生活」
    「这位兄台，心态放宽，就当是历练了」
    「历练你大爷！」
    剩下的也是对这份差事的不满和抱怨。
    这张纸上，有好几个不同的字迹，顾常看的是津津有味。
    仙露真的很难吃吗？那为什么右白说那是琼浆玉液？
    顾常想不出个所以然，他将这些纸张重新收拾整齐，塞进枕头底下。
    总之，不如先去看看怎么个清理忘川河的垃圾。
    顾常拿起竹竿，走出院门并关好。
    他所住的屋子就在忘川河边，就隔着一条较宽的路。
    顾常顺着路往前走，他看着河面上漂浮着的雾气，心里想着：也没看见有什么污秽啊。
    走了会后，顾常就看见方清浅正站在岸边，打捞着河里的东西。
    捞起来的东西像黑乎乎的淤泥，方清浅拿着竹竿转了个方向，将那东西丢在岸上。
    正好，她也注意到了顾常。
    “你···你怎么会在这？”方清浅停下动作，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顾常。
    顾常迈开长腿走过去，平静的说：“和你一样，清理这些污秽。”
    走近后，方清浅才看出顾常不是半透明的魂魄，她下意识问：“你还活着吗？”
    “嗯，侥幸没死，还拜入飞云派。”顾常的反应很平静。
    方清浅思忖片刻，眼前的人应该是放下了对她的执念。
    于是她也不再顾忌什么，“这些黑色的泥土是不慎掉入忘川河的魂魄，时间久了，就成了这样的东西，这里的鬼差都叫它魂土。”
    “打捞这些魂土很简单，就用那个捞网在河里面捞一下就捞到了，然后你把魂土丢在这些彼岸花旁边，它们就吃这个。”许是见到熟人，方清浅的也放松下来。
    “谢谢。”顾常看着与鬼界格格不入的方清浅，对方也没有因为打捞这种累活而叫苦叫累。
    顾常走到不远处，也开始打捞在河里打捞魂土。
    捞网刚一放下去，顾常就感到手一沉，抬起竹竿，顺势将魂土丢在左手边的彼岸花旁边。
    方清浅是仙界来的人，自带一股仙气，在灰沉沉的鬼界，就像是个会浑身发光的物体。
    看久了灰暗的鬼界，陡然来了个不一样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引起其他鬼魂的注意。
    这不，就有两三个男鬼在方清浅的背后蛐蛐她。
    “仙界的人就是不一样，奇怪的很。”
    “是啊是啊，我在鬼界待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跟月亮似得美人。”
    “···你搞什么？我们不是在蛐蛐她吗？”
    “哦哦，忘了忘了。”
    方清浅，“······”
    她本来不打算去理会那些男鬼，但是背后实质性的视线让她很不自在。
    于是方清浅刚要转身开口，就听到顾常说：“鬼界有晚上吗？你一般干到什么时候去睡觉？”
    方清浅一愣，随后回答他的问题：“你看彼岸花的花瓣闭合，就知道是晚上到了。”
    身后的男鬼们见方清浅注意力不在他们这，便觉得无趣走了。
    “多谢。”顾常本想着仙界来的人和鬼魂说话会不会有影响，就开口问方清浅这两个问题。
    “鬼界使者有和你说，不能和亡魂说话吗？”
    方清浅也明白刚才顾常为何会突然说话了，她展露笑颜，“其实我是仙界下来历劫的仙子，上次坠崖后就回到仙界了。我早已是仙体，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倒是你，还是凡人身躯，得注意这些。”
    顾常点头，“原来如此。”他说完又继续干起活来。
    方清浅也开始手中的打捞动作，不管是什么时候，谢褚惟都会这样出于好心关怀她。在人间，她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存在。那会，只有谢褚惟不怕她这会让人倒霉的体质。
    只是方清浅知道，谢褚惟的关心只是出于怜悯。
    做得多了，谢褚惟就分不清这是出于怜悯的关心，还是出于喜欢上她的关心。
    从小到大，方清浅最熟悉的眼神，就是怜悯之色。
    见过她的人都怜悯她一出生便害死了母亲，还落的个克亲又克夫的命格。
    家中父亲日日叹气，愁的头发花白，为她以后的日子发愁。
    正因为她的降生，家里的生意也开始一落千丈，她就像个瘟神，给人带来不幸。
    但是她的父亲在知道她的想法后，狠狠的说教了她一顿。
    她不是瘟神，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她的出生，是母亲的选择。
    母亲体弱，怀她已是不易，难产是早就预料到的。
    家中生意不好，是因为父亲的心思不再打理生意上，他卖了几个铺子，想着这一辈子就养着她。
    就算她体质特殊，爱她的人一直都在。
    只是方清浅不愿留在家中，她害怕至亲的突然死亡，所以毅然决然的去了深山里生活。
    父亲也拦不住她，只能托人在山里找个好地方建个屋子。
    只可惜，她在人间已经坠崖，若是父亲知晓，又不知作何反应。
    “褚惟，你知道我爹他···他现在如何吗？”最终，方清浅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顾常停下手中动作，看向抿着唇的方清浅。
    “他已经搬走了，听我爹娘说···已经娶了新的妻子。”顾常还是如实回答。
    方清浅微微一愣，原本明亮的眸子黯淡些许，好看的柳叶眉微微蹙起，眉间拢上些许伤感，“这样啊···”
    “这也算是一种解脱吧。”她说的有些勉强，“人间的方清浅已经坠崖死了，我爹他，总算能看开了，谢谢你没有瞒着我。”她说完，如释重负般一笑，接着干起活来。
    顾常也继续干活，他并不想瞒着方清浅什么，这些事只要她还在意，就会去打听。
    其实方清浅回到仙界后也想过，如果在人间的爹知道她死了，另娶新妇去过幸福日子也好。
    以免他孤独的活到晚年。
    这些年的苦日子，总有到头的时候。
    虽然过程不怎么好受罢了。
    她现在是仙界的方清浅，早就和人间的方清浅分开了。
    至此，她对人间已没有任何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