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幼薇不可置信道:“遇安妹妹,你没开玩笑?”
孟遇安笑了:“这种事我岂敢跟二小姐玩笑?闹不好可是要毁了二公子清誉的啊。”
“可我还是不明白,你既然不喜欢我二哥哥,又为什么跟他回来呢?”
陆幼薇追问之余,又换上了审问的语气:
“二哥哥那套说辞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他偷跑出去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就不偏不倚救了你呢?”
陆幼薇机敏的目光直视孟遇安,有些许咄咄逼人的气势。
孟遇安从她的话中也听出来了,陆幼薇这是疑心自己使用了计谋,有心要攀附陆煜。
她的猜测也不无道理,毕竟在她们古代,这样的事应该是经常发生的。
孟遇安这些天与陆幼薇相处,知她是个正经人,便把原委和盘托出:
“二姑娘聪慧,此事确实不是偶然,但我也并非存心攀龙附凤,实在是情急之下、万般无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随后,孟遇安便把自己在寻芳阁的过往种种,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幼薇。
陆幼薇听呆了:“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看来是我‘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了。”
孟遇安对陆幼薇推心置腹:“我所说句句属实,以姑娘的判断力定然可以分辨真伪。”
又语气柔软下来:“至于二公子,这一遭确实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了。”
陆幼薇也不再和她争辩,只是眉头微蹙,怨念道:
“我这二哥哥,平日里最是自在逍遥、洒脱不羁,从不曾把儿女之情略放心上。”
“只这一次,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了,对遇安妹妹念念不忘。他这样子,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孟遇安听着,心中却很是理解。像他们这种公子王孙,常年衣食无忧,自然有闲心关注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情所望。
当日陆煜在寻芳阁酾酒吟章是如此,一掷千金为孟遇安赎身是如此,如今困于一时情动亦是如此。
这要是换了前世打工人版本的孟遇安,或是寻芳阁阿圆版本的孟遇安,可要吐槽他吃饱了撑的了。
孟遇安还想再对陆幼薇解释,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人,正是陆幼薇房中的丫鬟听竹。
她慌里慌张跑进来,急匆匆道:“二姑娘快去夫人房里一趟吧,老爷也在,对二公子发了好大的火呢。”
陆幼薇一惊:“这又是什么缘故?怎么突然就发火了?”
听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里头传出来说什么‘玉佩’的事。”
听到“玉佩”二字,孟遇安陡然想起,当日陆煜赎自己出来,就是拿他身上那个名贵的龙纹玉佩抵的银子。
陆幼薇懵然不知,孟遇安对她说:“此事怕是只有我才能开解,我和二姑娘一起去吧。”
话音未了,听竹就急忙领着陆幼薇和孟遇安朝贺夫人房间而去。
刚到屋门口,孟遇安就听到屋里传出陆渊愤怒的声音:
“若单说这个玉佩,也是小事,我生气却不是为此。只是他这个不知所谓的样子,教人如何不怒!”
陆幼薇和孟遇安悄悄进入房中,站在一旁,只见陆幼芷和陆幼菡早已在侧了。
陆渊坐在主位上,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贺夫人坐在一边,骂也不是,劝也不是。
陆煜跪在地上,虽然垂首沉默,但腰杆却挺得很直。
贺夫人开口了:“主君何必如此动怒,煜儿这也是做了一件好事啊。”
陆渊怒极反笑:“他倒是做好事,但这般挥霍无度,和那些害得咱们南渡的酒囊饭袋有什么区别!”
说着,陆渊竟湿了眼眶:“若是当时朝廷中能少些利欲熏心之徒,多些廉而不刿之人,何至于落到现在偏安江南的下场。”
“不思一茶一饭来之不易,又如何守得这百年基业啊。”
陆渊的声音哽咽了,抬袖掩面,贺夫人连忙宽慰:
“此事都是煜儿的错,要打要罚都可,主君千万别伤心过度,反为此气坏了身子啊。”
陆煜依旧一言不发。陆渊稍稍平复心情,威严道:
“今晚你就不要吃饭了,好好在祖宗祠前跪上三个时辰,反省自己的过错!”
“陆大人不可如此!”
这时候竟有人敢发声反对?众人皆是一惊,回头寻望,发现这话是孟遇安说的。
陆渊先是疑惑,而后很快就了然了:“我想起来了,你便是煜儿救回来的丫鬟吧?”
孟遇安恭敬道:“正是。”
陆渊并不是很在意孟遇安:“你还有何话讲?”
孟遇安正色道:“回陆大人,我不敢为公子求情,只是心中有话,不得不说。”
众人惊讶之际,屋内鸦雀无声,只听得孟遇安正义凛然道:
“公子所为,完全是侠义之举,并非无端挥霍。”
“我一介流民,落单孤女,被人牙子拐走强卖进青楼,眼看要被逼着接客,幸得公子相救,才幸免于难。”
孟遇安看了一眼陆煜,只见他面有动容之色,继续说道:
“若非公子,这岂不是又是一出逼良为娼的惨案?”
“陆大人心系天下苍生,不忍家国因肉食者鄙而破败。但我又何尝不是天下苍生之一?”
“公子举手之劳,便对苍生有福,相比于在朝堂上空谈治国之策、实则一毛不拔的士大夫,不知强上多少!”
孟遇安这最后一句话,明显是把陆渊也编排进去了,在座诸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贺夫人频频给孟遇安使眼色,三位小姐也各自面面相觑。
陆渊呆若木鸡。他身为当朝丞相,平时见惯了趋炎附势的奉承之人,今天突然被孟遇安怼了这么一通,一时反而错愕。
冷静下来,陆渊默默思忖,却也觉得这个小姑娘说得不无道理,竟是自己太过迂腐了。
陆渊怒气消了大半,对孟遇安笑道:“姑娘如此果敢灵秀,难怪煜儿赔上清河大长公主的嫁妆,也要赎你出来了。”
原来如此。孟遇安先前还奇怪,陆渊早在宴会当日就知道此事了,怎么今日才发作?那玉佩竟然是陆家祖母的嫁妆!
孟遇安自知方才失言,躬身道:
“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冒犯大人,实在羞赧。但还是恳请大人不要惩罚公子,就算不心疼公子,也不要冷了天下仁人义士的心啊。”
既然陆渊刚才把陆煜的行为上升到国家层面,那孟遇安此时也要给他上上价值。
陆渊释然道:“罢了罢了,今天就不罚他了。我身为丞相,又岂能不作天下表率呢?”
陆渊听出了孟遇安话中的技巧,故意这样说来打趣她。
贺夫人使了个眼色,三位小姐并陆煜和孟遇安都退出了房间,各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