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五正是谢凝之的小厮,当年半夜翻墙潜入寻芳阁找尉迟苒,被孟遇安撞了个正着。
当时他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现在也有二十大几了,孟遇安差点没认出来。
小五被孟遇安的狠戾之态吓得瑟缩,颤抖着声音说道:
“主人是大树,小人就只是一棵草,实在没有能力做些什么,将军不要迁怒小人啊......”
护卫和孟遇安在大街上公然接连拔剑,已经引起了一些路人的围观。
孟遇安不欲张扬,就让两个护卫驱散走了人群,而自己拉着小五到一个无人的僻静处,准备私下询问。
“谢凝之的所作所为与你关系不大,我也没有打算为难你。但你要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还有什么计划?”
面对孟遇安的质问,小五愁容满面:
“小人只是替主人传个信,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哦,”孟遇安一挑眉毛,阴阳怪气道,“所以你特意挑了女学堂开学的日子,就为了能见到我?”
小五讪笑道:“将军现在位高权重的,哪儿能是我这种人想见就见的。刚才小人对将军说的话,也都是主人教的,将军可别算在我头上啊。”
孟遇安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谢凝之设计了你今天‘偶遇’我,就是想让你给我传话。到底传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小五抹一把额头的虚汗,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声音:
“主人说,三日后申时,希望将军能到京口北固楼相见。为表诚意,还请将军只身前来。”
孟遇安冷笑道:“是他求见我,他还好意思提要求,让我一个人去?这是想扣下我,还是直接杀了我呀?”
小五的表情皱成了一团,自己也觉得尴尬:
“主人还说,那日他将早早于楼上相候,要是看到将军带着人马前来,将军可就见不到我家主人了......”
“他以为我那么想见他!”
孟遇安撂下这一句话,就弃了小五,扭头便走。急得小五在她身后喊道:
“将军可一定要来啊!主人说,江北的好茶不来品尝,可就浪费了!”
虽然孟遇安嘴上这么说,回到府中后还是立即召集来了陆幼薇、顾修之和钟弼,与他们一起商量。
首先激动得站起来的是钟弼:“孟将军!到时候直接让我带兵去北固楼,把谢凝之抓回来,给你报仇!”
不等孟遇安说话,顾修之就把他拉着坐了下来:
“刚刚孟将军都说了,要是谢凝之看到军马前来,他就不会出来相见了,钟将军还能到哪里去抓他呢?”
陆幼薇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谢凝之说让你一个人去,可他没说自己也要孤身前来,要是真的把你扣下了怎么办?”
孟遇安思索道:“如果他的计划简单到这种地步,那还真有点出乎我对谢凝之此人的了解。”
“越简单的计划越有效,”钟弼道,“说不定他就是算准了将军不相信他的计划简单,才故意弄了个简单的计划。”
陆幼薇也说:“我赞同钟弼。遇安,你还是不要去了。”
三人中只有顾修之没有发表自己的观点。他静静看着孟遇安拧着眉头纠结,既没有劝她去,也没有劝她不去。
孟遇安想了好久,终于短促而有力地说道:
“我去。”
陆幼薇和钟弼一惊,俱腾然站了起来;顾修之神色如常,稳坐在座位上。
“那可是谢凝之啊,遇安。”陆幼薇走过来轻轻摇晃着孟遇安的手臂,似是想要把她摇醒。
孟遇安坚定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搞什么名堂;要是能顺便获取点关于北燕的信息,那我就算是赚了。”
这时,沉默多时的顾修之终于出声了:
“我陪你去。”
钟弼奇怪了:“你刚才不是还提醒我,谢凝之看到军马就不出来了吗?”
顾修之笑道:“北固楼上好风光,哪有只许一人观赏的道理?我就是个寻常旅客,来看江景都不行吗?”
“你是要乔装卧底啊,”钟弼豁然开朗,“那孟将军,我也要去。”
孟遇安忍不住笑了:“钟弼还是算了吧。谢凝之是认识你的,你要怎么伪装呢?还是修之跟着我去吧。”
三日之后,顾修之与几个信得过的安华军士兵先行出发,赶赴京口北固楼;孟遇安稍晚些时候亦动身启程。
京口虽然地处南北之交,但毕竟尚属于扬州的管辖范围。谢凝之从北燕越界而来,孟遇安料定他也不敢携带重兵。
北固楼坐落于北固山后,与北燕隔江而望,是南北政权的一块灰色地带——这也正是谢凝之选择它为见面地点的原因。
在孟遇安原来世界的历史中,梁武帝萧衍曾于此楼挥笔题下“天下江山第一楼”,南宋辛弃疾曾登临此楼遥望神州。
如今孟遇安登楼赴会,壮怀激烈,不亚昔人。
孟遇安刚一走到北固楼下,就看见小五迎面跑了过来,满脸堆笑道:
“将军请上楼,我家主人已经摆好了茶,就等将军了。”
孟遇安在小五的引领下登楼,与楼梯口随意眺望江景的顾修之擦肩而过。
二人没有任何眼神的交流,仿佛完全不认识一样。
孟遇安登至顶层,只见有一小茶桌设于临江栏杆旁,对面各放一个蒲团,谢凝之正端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
“主人,孟将军来了。”
小五通报一声后,就匆忙退下了,留谢凝之和孟遇安两个人在此。
“多年不见,谢公子还是这么有雅兴。”孟遇安先开了口。
谢凝之从容笑道:“多年不见,孟姑娘......哦不,应该是孟将军,可是大有不同了。”
孟遇安不言不语,走向那个空着的蒲团,坐定后直言问道:
“谢公子约我来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谢凝之眉目微动:“这么直接吗?孟将军就不先喝杯茶吗?”
说着,他倒了一杯茶,放在孟遇安面前:
“在下知道扬州尽是名茶,但也请孟将军品一品这塞北的雪顶含翠,看看比之江南诸茶如何?”
谢凝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孟遇安却只是定定看着他,纹丝未动。
僵持了片刻,谢凝之没有丝毫尴尬之色,仍然平和道:
“想来将军对在下还有防范之心。那这一杯,在下就先饮了。”
谢凝之端走孟遇安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