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星,月黑风高。
几点轻盈脚步从正脊略过,黑衣男子攀扶着脊兽缓缓半跪于脊背之上。
他轻车熟路将右耳贴着瓦片,专注听着屋檐下的动静。
待声响顿失,烛火一灭,就是他从房顶越下,钻入屋内之时。
可这户人家的主人迟迟未歇,鸡鸣之时,竟还在烛火下擦拭着一把似雪凛冽的长剑。
倏地,那剑一声长鸣,刀刃寒光一闪,疾风似电,破开长夜,直直冲着檐上那人而来。
檐上之人不知怎地后脑一凉,伴着一阵从未有过以后也不会有的惊悚之感从脊背上窜起。
那剑刃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该赶紧离去,可他已被那刃滞地呆住了脚步。
说时迟那时快,这柄长剑在距离檐顶只有几寸之时,失了方向,转而朝地面砸去。
“砰——”
黄花梨木书案被削去一角,碎屑铺了满地。
这人咽了咽口水,心下松了口气,刚想一跃而下,才发现双腿软绵无力,原是被吓的失了力气。
“若不是你,又该是谁呢?”
忽地,一道凛冽之音从这人头顶响起。
凄厉夜风割裂在耳畔,这人惊愕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这片檐顶之上不知何时站满了人。
乌勇摆手:“将他带走。”
东宫静谧,一声哀鸣蓦然于夜色中蔓延。
陆小桃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额角渗满了冷汗。
屋内烛火一亮,盈盈火光下,男人温和的嗓音在耳畔流溢:“又做噩梦了?”
陆小桃轻喘一声,好似依旧没从那梦中醒来,惊魂未定地点点头。
崔锐大掌抚上她的小腹,凤眸望向她:
“做了什么梦?”
陆小桃咽了咽口水,能够让她做噩梦的,除了那狱中之事,还能有何事。
她后怕地抓了抓头发,恐慌道:“太子,臣妾梦到邓贺要杀臣妾,他要杀臣妾。”
邓贺?
崔锐微微眯眸,凝着女子惊慌的小脸,柔声安慰:“有孤在,他杀不了你。”
陆小桃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有,有太子这句话,臣妾便什么都不怕了。”
闻言,崔锐又将她揽进怀中:“睡吧。”
陆小桃颔首,可许久之后她依旧未有睡意,一闭上双眸竟想起了死去的崔衡和那可怖的邓贺。
“太,太子……臣妾睡不着,臣妾还是害怕……”
今晚的她格外孱弱,崔锐无声靠近,半撑着身子俯身亲她面颊。
直到女子双眸迷离,双手攀着他脖颈,崔锐才徐徐放开她:
“邓贺对你做过什么?”
因这两个字,陆小桃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他,他打臣妾,他用鞭子抽臣妾,他不听臣妾解释,臣妾说容王不是臣妾杀的,他不相信臣妾……臣妾,臣妾每说一句他的鞭子便抽来了……”
崔衡……
陆小桃不说,崔锐差点就要忘了,这女子是因那事才入狱的。
他眸中的复杂之色陆小桃自然看不到,可男人轻抚她脊背的力度却让她渐渐放松。
“放心,孤会为你报仇。”
“臣妾不要报仇,”陆小桃忽地激动道,“臣妾想要的是沉冤得雪,臣妾是被冤枉的,臣妾没有杀容王。”
她双眸随着她倾吐而出的一句句漫上了泪意,“臣妾好心救了他,如今却得了这样的下场。”
“臣妾从前再是不堪,可也是堂堂正正活在这世道的。可如今,却要东躲西藏,改名换姓,若不是太子好心救了臣妾,臣妾便要彻底湮没于这个世间,怀着无法洗脱的罪名。”
“你确实受委屈了。”崔锐轻声说着,抬起指尖抹去她的泪痕。
陆小桃愤懑不已:“甚至在南苑之时,邓贺竟还想再次杀了臣妾,殿下,您一定要为臣妾作主……”
这一桩桩一件件着实沉重,崔锐将她扣进怀中,一字一句道:“别怕,有孤在,孤不会让你出事。”
这霸道直白之言瞬间让陆小桃晕眩了几瞬,她再也回忆不出刚刚的苦痛,整个人都沉迷于男人深邃和沉静的眸光中。
“不管如何,都,都会保护臣妾吗?”
“嗯。”此女子既然已是他的人,他自然会庇护她。
“那……”陆小桃纠结了一瞬,“那如果……”
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崔锐平静瞥她:“说吧,今晚,孤不会计较你的失言。”
“那……那若是臣妾……臣妾与沈姑娘发生矛盾的话,太子……太子会……”
上午她还说以后不提这事呢,谁知晚上竟说话不算数了。
明白了她的欲言又止,崔锐抿唇:“孤自然会先帮孤的女人。”
“真的?”
崔锐本不想再理她,可思索到这女子现状,耐着性子解释:“你是孤的女人,代表的是孤的脸面,孤若是不帮着你,还能帮谁?”
陆小桃听罢双眸一亮,动作极快地在他面上印了一吻,小手拉着他于床榻一侧躺下。
见他侧身凝着她,她干脆抓过男人的手放在小腹上,因他掌心源源不断的热量舒服地喟叹一声。
“明日,臣妾要出东宫。”
崔锐想都不想便拒绝:“不行。”
“为何?”
“东宫之外危险。”
“可若是臣妾非要去呢?”
崔锐不疾不徐回着:“若你去了,刚刚的诺言便全部作废。”
这话一出,女子沉默良久。
半晌后,她才小声试探:“那臣妾明日不出去了。那臣妾后日可以出去吗?”
许是没想到这女子这般执着,崔锐蹙眉刚要拒绝,话到嘴边竟变成了:“到时候孤陪你一起去。”
陆小桃这才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恍惚中,她听见自己在说:江南好像也没什么好的,最起码,比不过她身侧之人。
她再也不想去江南了,她如今只想好好养好身子,勾着太子为他生一个大胖小子,这样才好报答太子的大恩。
揣着这许美梦,她很快沉入梦乡。
身畔呼吸清浅又平稳,崔锐睁开双眸,为身侧女子掖了掖被角,起身进了书房。
“太子,这人已承认,确实是有人指使他做的,但具体是谁他咬死也不说。
臣已将此消息透露出去,待那人得知,定会上前来营救。”
崔锐垂眸,神色淡淡:“为何如此笃定?”
乌勇诡异一笑:“因为他们约定过,若是谁有不测必须来救,不然便将所有秘密倾吐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