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平拨通了警局的电话,要求将秦梓的资料立即传到他的手机上。很快,秦梓的资料传来了。她今年二十五岁,出生在渔子溪,祖上是当地的名医,她十九岁考上医科大学,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被医院录用。
出生在渔子溪,姓秦,祖上是当地名医?如果她是林子,从年龄上说不过去;说她是曾在侯玉良身边出现过的黄衣少女,倒有几分可能。
曹平打电话叫来两个曾经在侯家宅院里守候过几天的警员,让他俩躲藏在暗处,待秦梓从手术室出来后进行辨认。
曹平走到大厅外,看见陆原的车来了,便迎了上去。“局长!”
“我路过这儿看见你的车……”陆原指着设有假山、池塘的花园:“去看看。”
池塘里,荷花早己凋零,塘边的秋菊却在带有寒意的风中怒放。
陆原问曹平:“你还记得那个侯雨?”
“侯市长?”
“有人告诉我,他在辞去市长的职务时,推荐一个人接替我任警局局长……新局长即将走马上任。”
曹平觉得太突然了:“谁?”
“我推荐的人一个个都来落下马来,而庸庸碌碌、八面玲珑的人却胜出了!”
曹平听明白了:“你说的是……唐天彪?”
“我老了,自然规律是不可抗拒的……我想抢在卸任之前把渔子溪凶杀案与文物被盗案作个了结。曹平,我的时间不多了,你有把握吗?”
曹平充满了信心,他已经掌握了很多线索,破案只是时间问题:“有!”
“好。那就咬定青山不放松!至于孙云良,你大意失荆州……说说看,他的死因?”
“法医的结论是脑溢血。”
“自然死亡,不是他杀?”
“我己请罗森大夫复解。”
“嗯,现场勘察呢?”
陆原示意曹平在一石桌旁坐下,曹平从公文包中取出现场勘查报告和拍摄的照片。
“局长,这是在后院墙上发现的一支脚印……”
“黄谷昨天夜里的活动情况?”
“据宾馆服务员回忆,他昨天下午就离开了宾馆,直到晚上十点以后才回来。”
“他有作案的时间和嫌疑!”
“鲍甫给孙云良的定金分文不少,珠子和几幅画不见了!”
“这说明罪犯是有备而来。在你们离开孙云良家到安排小李实施监护,这之间有多长时间?”
“最多十分钟。”
“如果真是黄谷,时间足够了。”
“局长,孙云良曾两次提到一个‘经理’和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老头子’。‘经理’是谁他不肯说,‘老头子’他说只知道是个当官的。过几天是他的六十大寿,那幅吴昌硕的字画,就是准备上贡的寿礼。”
“这条线索非常重要……你要尽快查清那个‘经理’和‘老头子’是谁!”
陆原看见罗森和秦梓推开解剖室的门:“走,看看罗森大夫能告诉我们些什么!”
罗森把秦林的尸检报告递给曹平:“对不起,我和秦大夫的结论完全一样,他的确是脑溢血猝死。”
对此结论,陆原与曹平不由面面相觑。
“不过,极度的惊吓……是他脑血管突然破裂的原因。”
“可以确定吗?”陆原紧盯着罗森的眼睛。
“根据我几十年的临床经验,可以确定。”
曹平紧紧握住罗森的手:“谢谢,非常谢谢!”同时,他红着脸向秦梓致意。
“死亡时间?”陆原问罗森。
“昨天夜里八点左右。”
“糟糕!”曹平将陆原拉到大厅外:“局长,从孙云良的死亡时间来看,黄谷事先就隐藏在他家里,而我和鲍甫就在他鼻子底下交易!”
“你没暴露身份吧?”
“我想还不至于……”
陆原和曹平走向停车的地方:“曹平,再给你提供一个情况。李月亭的私人秘书--英国姑娘珍妮·温斯顿小姐,要我们帮助她寻找收藏家杜静山和他的儿子杜一氓。据查,杜静山己在多年前去世,杜家只有杜一氓还在。这个杜一氓系无业人员,近来以帮文物贩子鉴定文物收取费用为生。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曹平望着局长提供的照片,认出杜一氓就是在芙蓉亭茶楼鉴别古画的那个青年:“局长,珍妮小姐与杜家是什么关系?”
“据珍妮小姐介绍,双方父辈是世交,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杜静山携家从伦敦回国后,两家就中断了联系。”
“局长,看来李月亭非等闲之辈。一个珍妮既迷住黄谷,又将杜一氓拴在一起,他的网越张越大了。”曹平接过陆原交给他的卷宗:“谢谢您,局长!”
曹平送走局长,叫来藏在暗处的两个警员,问他们见过秦梓没有?
两人只说是面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曹平提示,他们曾经在渔子溪侯玉良家见过一个身着黄衣的少女。
其中一人想了想,猛然拍着脑袋:“有点儿像她!”
另一个则说,刚才见的那位姑娘比他在渔子溪见的少女要丰满一些,由于当时没有看清面容,他现在不能确定。
曹平苦笑着打发走两人,一个肯定,一个似是而非,弄得他也不好下结论。不过,秦梓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地印象,他想起楚辞曾经见过黄衣少女,就给他打了电话,要他有空去滨海医院看看一个叫秦梓的大夫。
夜明珠的得而复失,加上阿三迟迟不露面,鲍甫近日来忧心忡忡。
曹平见今日风和日丽,便提议鲍甫到本市的古刹文殊院去走走,说g城的书画、文物展览正在那儿举行。
鲍甫一听,欣然允诺前往,他与曹平出了宾馆,没留意阿三一直在宾馆外徘徊。
到了文殊院,鲍甫与曹平信步进入山门,一直跟随在鲍甫身后的阿三,也随之进入寺院。
寺院中有一石碑,上面刻着“空林”二字,落款为早已作古的乾隆皇帝。曹平见鲍甫一路上沉默不语,郁郁寡欢,便有意引他发话。
“鲍老,这字……”曹平指着石碑:“真是乾隆皇帝写的?”
“不一定……”鲍甫看了一眼,向院中走去。
素有“震旦第一丛林”之称的文殊院,历尽沧桑岁月,仍然巍峨雄壮。寺内古树参天,古色古香的楼台亭阁掩映其中,幽雅宜人,鲍甫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曹平,乾隆皇帝爱题字,世人都说他的字写得好,殊不知他题的字,多出自张得天之手。”
“……”鲍甫的话,曹平不得要领。
“这么说吧,你知道唐伯虎,就是点秋香的那位风流才子?”
曹平冲着鲍甫点点头。
鲍甫兴致来了,侃侃而谈:“唐伯虎初学画时以周东村为师,出名后周东村反为他代笔,他只在周东村画好的画上落下自己的题款,这幅画就变成了他的作品。所以,欣赏古代名人字画,鉴别其真伪取舍,不能拘泥。”
曹平忽有所悟:世间的事何尝不是如此。真像往往被假相掩盖,可谓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乱真时真亦假。世事就是这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人摸不着边际。
大雄宝殿一侧的厢房内,正在举办文物展览。鲍甫随着人流,信步而入。室内粉墙上一一挂着山水、人物、花鸟、书法字画。有现代、当代名人的,也有古代大师的作品。鲍甫见画,一时忘却了烦恼,饶有兴趣的观看一幅幅画。
阿三夹杂在人群中,与鲍甫若即若离。
曹平触景生情,在芙蓉亭茶楼听阿三论画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自己非常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何不趁此向鲍老请教。
“鲍老,如何鉴别书画的真伪?”
“这个问题很复杂,需要了解中国绘画的渊源、流派、变迁、发展等等,也要知道作者的生平、历史、喜好、性格、爱好。马克思有句名言:‘风格即人’。拿元代王冕来说,他出身贫寒,人品清高喜画墨梅。常常在画中题诗:‘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或者‘老仙醉吸墨数斗,吐出梅花个个真’。他的画与诗把梅花人格化了,也杼发出对异族统治者的愤懑。要是你看到一幅浓笔重彩艳丽的梅花落款是王晃,你能不怀疑它的真伪?”
鲍甫一席话,听得曹平频频点头。站在不远处的阿三,眼中也流露出钦佩之情。鲍甫谈得兴起,索性走到画前:“当然,现代科学技术的发达,用激光己能准确考证纸、绢的年代。如果作伪者用的就是宋、元、明等朝代保存下来的纸或绢呢?那就要全面考证画的布局、格调、印跋等等,另外,还要注意画的特征。”
“画的特征?”
“嗯。来来来……”鲍甫将曹平带到一幅古画前:“你看这幅落款为唐代大画家戴嵩的《牧牛图》,实为北宋画家米芾所作。米芾擅长仿古,精鉴别,他临摹的古画几可乱真。有一天,他看见有人卖戴嵩的《牧牛图》,就让卖画人把画留下,三天后来取钱。过了三天,米芾将自己临摹的画交给卖画人,说是赝品不买了。不料卖画人只看了一眼,就大叫米芾用假画换了他的真品。”
“为什么?”曹平极感兴趣。
阿三不知什么时候己站在鲍甫身后,也留神在听。
“真品的眼内,似乎有牧童依稀可辩的身影,米芾没有注意到这传神之笔。卖画人却记住了这个特征,因此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曹平凑近画细看,鲍甫笑着说:“戴嵩的真画早已失传,这幅是后人临摹米芾所画的摹本。”
“鲍老,”曹平小声地说:“在勘察渔子溪一案时,我在侯玉良书房的密室里,看见过装这幅古画的匣子。”
鲍甫惊讶了:“那画呢?”
“目前还不知去向。”
鲍甫轻轻叹着气:“这可是国宝级的文物呵……”
忽然间,寺院内钟鼓齐呜,文殊院山门大开,寺院住持和众僧人列队两边,迎接香港佛教协会的贵宾前来寺院朝佛。为首的一空法师身披袈裟,双手合十,款款而入。鲍甫对宗教活动不感兴趣,欲离去。曹平发现李月亭夹在围观的人中,便对鲍甫说:“鲍老,您先走一步!”
鲍甫也看见了那个港商,点点头独自走了。
阿三见状,尾随鲍甫而去。
李月亭看见一空法师,立即双手合十,几步迎上前:“一空法师!”
“呵,是月亭居士,阿弥托福!”
“法师,他乡遇故知,真乃人生幸事!”
“缘分,缘分。老纳早就想礼拜文殊菩萨,今日方遂夙愿!”
李月亭目不转睛地望着法师手中的一串佛珠,珠子大的圆如杏子,小的恰似樱桃,颗颗在阳光下发出莹光。
“法师还得多住些日子?”李月亭关切地问道。
“老纳己定下五天后早班飞香港的飞机,略事小憩,将东渡扶桑讲法。”
“请!”本寺住持礼貌地请一空法师进藏经楼,同时愠怒地瞪李月台亭一眼,嫌他打搅了法事。
“月亭居士,日后再谈,阿弥托福!”
一空法师随住持而去。李月亭若有所思,随即会心一笑,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