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闭了闭眼睛,将眼中的恨意压了下去,“相公,天色已晚,我们歇息了吧。”
村长点了点头,“是该歇息了,我扶你上床。”
沈初和裴离看到屋子里熄灯后,便也想回去睡觉去,可没想到刚准备撤,沈初突然“啊”的一声。
原来是她趴的太久,腿麻了,无奈之下,只能再缓缓了。
可沈初没等到腿恢复,却等到了村长的屋中再次亮起了烛火。
沈初和裴离一惊,又悄悄把脸贴到了洞上。
只见秋娘捂着鼻子,燃起了一根颜色迥异的香,并将香绕着村长的鼻子转了几圈才熄掉。
随着村长吸入的香气越多,他的呼噜声打的也越响,睡的也越沉。
秋娘见村长睡沉后,便将他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提了几分,又将屋内的窗户打了开来,让屋外的冷风都透了进来。
春日夜里的风还带着几丝寒气,但身着单薄的秋娘不仅没有下意识地加件衣物,更没有咳嗽一声。
这个认知,更让沈初确信,秋娘是装病的。
秋娘从床底下拉出了一个大箱子,箱子是樟木做的,很沉,饶是秋娘的病是假的,也废了一把子力气。
她轻轻摸着箱子的每一个边角,目光复杂,有怀念,有喜悦,也有憎恨和厌恶。
如此复杂的感情,让秋娘整个人都撕裂了开来,一半活着,一半已死去多年。
沈初嘴里一直在絮絮叨叨的,“打开,打开,快打开。”
不负沈初的念叨,秋娘轻轻打开了樟木箱子,拿出了箱子里的东西。
等她细细展开,沈初这才发现,箱子里装着的居然是一件戏服,一件大红色的戏服。
戏服上的绣花图案栩栩如生,上面缀满了珠宝和绣花,熠熠生辉,在烛火下闪烁着明亮的光泽。
秋娘坐到妆台前,将三千青丝散开,不一会儿,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身穿一袭华丽的戏服,绣着繁复的牡丹花,更显得腰肢如柳,婀娜多姿。
面庞白皙如玉,眉毛细如远山,且略带几分英气。
而那双深邃的眼眸,此时是怀念和欣喜。
秋娘穿着戏服比划了几个动作,果真是一悲一喜一抖袖,一跪一拜一叩首,一颦一笑一回眸,一生一世一瞬休。
沈初皱眉看着这一切,总觉得眼前的这个景象美则美矣,就是吓人得紧。
要是谁大晚上的给她整上这么一套,她能当场表演一个呼吸骤停,直接被吓死。
等等,吓死?被吓死?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沈初紧紧抓着裴离的手,用口型比出了一个名字:“李三。”
裴离安抚地拍了拍沈初的手,沉沉地点了下头,他也想到这些一点。
秋娘过了一把穿戏服的瘾后,又将其脱了下来,摸上几下后,又仔细地藏到了床底。
等把妆面都卸去了,这才放心地缩到了村长的怀里,安心睡了过去。
她是安心了,回到屋子的沈初和裴离却不安心了。
沈初摩挲着下巴,“李三是被秋娘吓死的,也是秋娘将他吊在树上的?”
裴离摇了摇头,“秋娘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不管是李三双手上紧紧捆住的死结,还是将其吊在了树上,应该不是秋娘一个弱女子能做到的。
沈初眯了眯眼,“看来秋娘还有同伙啊。”
一个人做不到,那必然是两个人,三个人。
裴离和沈初异口同声道:“文卿。”
沈初突然开口:“说到文卿此人,你不觉得他与秋娘有几分相似之处吗?”
不是相貌五官之类的,而是两个人给人的一种感觉,还有一些动作姿态。
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像。
裴离颔首,他不止觉得二人相像,还怀疑文卿看二丫的眼神,像是在通过她看别人。
沈初喝了口水润了润唇,“那下一个该轮到班主了吧。”
李三的死应该与秋娘十几年前的往事有关,而班主也是那知情人之一。
裴离也是这么认为的,“明日去找班主谈谈,不过他或许不会说。”
秘密为何会成为秘密,那是因为这个东西会把一个人的喉咙烧坏。
人们会为了掩饰,把自己关起来,这样就没人发现他说不了话了。
十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班主口中死去的师妹到底是谁?莫非是被村长救出的秋娘?
沈初扯了扯嘴角,“既然不会说,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都快被人杀了,还睡什么觉,死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睡。
裴离眼眸一弯,顿生波光粼粼,“好,听你的。”
班主什么的不重要。
……
事情出了他们的预料,沈初和裴离到班主屋外的时候,班主房里的蜡烛亮着,还依稀传来了一阵阵念经的声音。
沈初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门,看到跪在蒲团上的班主后,“班主,求佛不如求己。”
莫向外求,求诸于己,因上努力,果上随缘,佛不渡人,唯有自渡。
班主没抬头,只是将手中的木鱼放下了,“你们都查到了?”
裴离摇了摇头,“只是查到了有人想杀你,不过十几年前发生的事,还望班主为我们解惑。”
班主叹了一声,“十几年前啊,都这么久了啊。”
没想到这个秘密藏在他心里都这么多年了。
沈初挑了挑眉,“你不想说?”
看来是个大秘密啊。
班主苦涩一笑,“不,是我不配说。”
他还有什么脸面提到十几年前,若是她来了,那就把这条命给她吧。
这是他欠她的。
沈初听懂了班主的意思,她微微蹙起眉头,“你想偿命?”
班主没有说话,拿起了地上的木鱼,嘴里又开始念叨之前的经文。
沈初都快气笑了,她走过去拿走了班主手中的木鱼,“你想偿命,你想负责,但你想过想杀你的人吗?你是解脱了,但那个人会因为手上沾了你的血,而被我们大理寺带走,给你偿命。”
或许班主和李三是罪有应得,但他们的罪该由官府判决,而不是由任何人来私自处决。
这很残忍,但法律必须被信仰,否则它将形同虚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