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酒楼。
裴离把一沓纸拍在了桌上，“你们看看，看看这些，这里全都是百姓上诉到衙门的状纸。”
看到这一沓纸的厚度，沈初不免有些心惊，“这么多？府衙没人管吗？”
这一张张状纸，就是一起起官司，或许是一条条人命啊。
裴离靠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后仰，眼神冷漠，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那些人给我的理由是，他们不是不想管，而是不敢管。”
沈初不太明白，“不敢管？这是什么意思？”
京城府衙管的就是百姓之事，清水湖边的百姓受难，怎么就不敢管了？
张大奎轻蔑地翻了个白眼，“不用想，一定是因为他们不敢惹锦衣卫。”
锦衣卫的背后是圣上，京城哪个官员敢管圣上的闲事呢？
沈初轻轻叹了口气，“他们怕开罪圣上？可是欺压百姓不可能是圣上的意思，那些锦衣卫怕不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吧？对了，你今日进宫面圣，圣上有没有说什么？”
裴离摇了摇头，“只是让我查清并平息此次事件，其他就没了。”
沈初瞪大了眼睛，“没了？圣上没有问罪锦衣卫吗？”
裴离还是摇头，“没有，锦衣卫咬死了说是有匪徒混进平民百姓之中，他们所行并无逾矩，都是为了追查匪徒不得已而为之。”
那个锦衣卫指挥使宋运勇看来得查查了。
孙策海冷哼一声，“好一句不得已而为之。”
锦衣卫的心还在圣上那里吗？
李广进拍了拍桌子，“大人，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裴离眼神冷冰冰的，看向窗外的目光都带有强烈的压迫感，就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
“锦衣卫，呵，任何人胆敢触犯大晋律法，只要是在我管辖的区域内，只要我还活着，我都将法办他。”
孙策海还是有些顾虑，锦衣卫不比其他，那代表的是皇权，其中关系错综复杂，怕不是一个大理寺能够抗衡的。
“话虽如此，那我们该怎么……”
裴离突然抬手，“等等，你们听，隔壁是什么声音？”
几人立刻噤声，不约而同地把耳朵贴在了墙上。
玲珑酒楼的隔音效果算不得很差，但隔壁之人的声音实在是太过有特点，他们一下子就辨认出来了。
沈初低声道：“这不就是在清水湖边写万民折的宋大头吗？他怎么在这儿？”
宋大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现在万民折办成十有七八，这可是七八千平头百姓血红的手印哪，如果把这些手印加起来，恐怕得有一丈多长吧。”
他旁边还有不少人在附和着：“有的，有的。”
宋大头又说道：“我宋某人做事，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想定的事儿，就一做到底，兄弟们为我帮忙，我无以为报。有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就不以大鱼大肉宴请各位了，今日请过来坐坐喝杯茶，聊表谢意，哈哈哈哈哈。”
隔壁倒是相谈甚欢，李广进却是给了张大奎一脑瓜嘣儿，“不是让你找个清静幽雅之地吗？我看实在不怎么样。”
他又指着门口的珠帘，不满道：“哦，对了，你看看，这个雅间连个门都没有，刚刚我们……”
刚刚他们偷听别人的样子，要是被人看到，还以为他们做贼呢。
张大奎连忙求饶，“我这不是看这家酒楼叫玲珑酒楼嘛，玲珑骰子安红豆，多清静幽雅啊。”
他哪知道这个破酒楼连扇门都舍不得装啊。
他们打闹之际，倒是没注意到门口一闪而过的红影。
没过一会儿，隔壁又传来宋大头的声音：“哎呀，我没想到还有如此有趣之事啊。”
“大哥，什么有趣的事儿啊？”倒有人帮裴离他们问了。
“我所讲的这个趣事啊，就是咱们当地官员的事，咱们不说刑部，也不说大理寺，咱们就说说顺天府衙的那位官员。那位官员不管民事，每天想的就是把自己的位置往上挪挪。”
“那位官员为人也很是有趣啊，他听说不久后乃是圣上的圣诞，他特地命二十多位能工巧匠，夜以继日地雕刻了一个多月，才刻出一个九龙椅。”
宋大头调笑道：“你们猜猜，这九龙椅上应该刻几条龙啊？”
一名女子疑惑极了，“九龙椅，九龙椅，肯定是九条龙啊，不然是几条？”
宋大头哈哈大笑起来，“那你们可知道圣上乃是真龙天子，也算一条龙，要是圣上这条龙，往那儿九龙椅上一坐，那变成几条龙了？”
女子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所谓的九龙椅其实是八条龙，那那个顺天府衙的官员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不少银钱啊，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对啊，要不是工部提前发现了，那位大人怕不是脑袋不保啊，他算是马屁拍到了马背上喽，哈哈哈哈。”
宋大头的脚步声离沈初几人越来越近，几个呼吸后，沈初便听到了“砰” 的一声，隔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宋大头饶有兴趣地看向裴离，“裴少卿，你觉得我这个故事有没有趣啊？”
这下沈初算是知道了，隔壁的几个人怕是早就知道他们在此，宋大头这个故事应该也是说给他们听的，为的应该是讽刺官府腐败。
那位顺天府衙的大人应该就是顺天府尹，裴离就是从他的手中拿到的这些状纸。
裴离摩挲着杯沿，“不错，这个故事确实有几分趣味。”
“裴少卿喜欢就好，顺天府尹陆大人对这个故事是最清楚不过了，少卿有空可以问问他。如果大人还想听别的故事，我这儿还有很多官员的故事呢。”
宋大头面上笑嘻嘻的，可眼底都是藏不住的讥讽和嗤笑。
裴离就当什么都没瞧见，“还有这事儿啊？那改天我去问问。”
宋大头突然做了个请的姿势，“裴少卿，还有各位大人，我身后几位都是宋某的知己好友，几位大人也换换口味，品品我这儿的铁观音如何？”
裴离站起身来，“行啊，刚刚我们品的是绿茶的清香，这铁观音嘛，倒也可以尝尝。”
宋大头撩起衣袍坐下，“好，我来为几位尊贵的大人亲自泡上一壶铁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