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学习表演的学生,净璃实则最为尊敬那些演小剧场的话剧演员。小剧场与影视和大剧场话剧都不同。影视拍摄的空间相对是封闭的,剧组人员也是相对固定的,所以即便影视拍摄的时候周遭也有许多剧组人员在看,但是一旦习惯了,就会忽略掉了剧组人员的存在,而专心进入自己的角色创作当中去;便是演得不满意,还有导演,还有卡了重来的机会。
大剧场话剧则是因为有广大的观众群,容易调动起现场的气氛来。
小剧场话剧却不同。舞台上一旦有地方演错了,你连重来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要将错就错下去,这就要求演员前期做好功课,而且表演的过程中要集中注意力,更是考验演员的临场发挥能力,与驾驭舞台的能力。
而且,因为是小剧场,观众数量有限,甚至会出现全场冷清的情形,极难调动起情绪,不容易产生情感的互动——所以演员会有较大的孤独感,有些像是无人喝彩的独角戏。
在净璃看来,那些能将小剧场演好的演员,才是最了不起的;他们能用那样小的舞台,焕发出那么耀眼的光芒——那支撑他们焕发出光芒的动力,不是金钱,甚至不是演技本身,而是内心对于表演这个职业的热爱岷。
不管外部环境如何,他们只专注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只有这样的人,才会真正成为一个如同周星驰在《喜剧之王》中那么郑重地梦想着的——“演员”。
在开放的拍摄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青爵去,拍摄的又是这样相对香艳的戏码,对于初次“触电”的净璃来说,是绝大的考验。万事开头难,她的开头甚至没有一丝心理准备,就这样被猛然推到台前来,而且别无其他选择,只能一直向前去。
净璃便在心中一遍遍回味小剧场演员们的精神,用那种热爱和无畏来鼓励自己栳。
还有——还有就是那一年的冬夜,当她站在人群当中,一同仰头去看台上光芒万丈的青爵时,心中那猛然萌生的愿望——她要站到他身边去,她要与他一同分享那成功的喜悦与观众的掌声;而不是,只能灰暗地站在人群里,只能那样远远地仰望他的光芒。
纵然紧张,可是通向那条路的帷幕已经打开。现在要做的只是一路勇敢地走下去。一步一步,走向万丈光芒中心的他。不管这一路要经过多少荆棘与坎坷,都不要怕,因为她能看得见,他就等在终点线上。
人鱼公主踩着刀尖一路前行,为的只是牵住王子的手。那么路上的一路鲜红便都不是血,而是朵朵繁花。
傅青爵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对手……净璃忍不住轻轻叹息。
一场好的演出,光靠一个演员单方面的努力是不够的,是需要演对手戏的演员的互动,才能产生化学反应,产生双珠生辉的效果。
就在她还有些迟疑的刹那,青爵那边的反应已经鲜活起来。她的掌心下,他面上的皮肤一点点灼热起来,似乎都能感觉得到那皮肤之下的血脉渐渐贲张;而他的目光细细密密地落下来,现在在她面上身上如丝滑动,继而与她的目光交.缠在一起,渐渐形成一张绵密的网,将她牢牢锁在当中,再不能逃脱,只能被他越收越紧。
小狐妖在颤抖地喘息。她发现她错了。她以为她是修炼成形的妖狐,那么对付普通的人类自然是易如反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今晚要美美地吃了他——可是此时她眼前的这个少年将军却是与众不同的。
他虽然只是普通的人类,但是他的目光、他的意志,甚至——他的体温、他的喘息,全都拥有奇幻的魔力。它们一同将她擒住,它们合起来与她缠斗。
原本只是一场简单的她吃掉他的戏码,此时却离奇地转化,变成了她正在一点点的——被他吞噬!
她的眼睛、她的心、她的呼吸、她身子的反应——全都已经逃脱了她自己的掌控。就像这片大漠上稀罕的几回落雨,那雨滴也是又大又急,在大漠上打出一片青烟来;可是等雨停了,她跟着一众姐妹提着长裙冲出洞穴,到大漠上去寻找雨水的踪迹时,却发现,除了大漠表面的沙砾稍有湿润的痕迹之外,所有的雨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此刻,她就是倾天而降的急雨;而眼前的少年则是灼热浩瀚的大漠。她只能被他一点点吞噬进去,再也无力挣脱。
大漠上的风,更急了;远处不知是哪里传来金戈铁马的苍凉之声,却也仿佛遥远得远遁到了天边去。大殿中的红绸被风撕扯得狂乱飞舞,一众姐妹妖娆的身影里,她再也逃不开卫长君玄黑的眼睛。
这样的夜色里,红衣的卫长君那双原本如黑曜石一般玄黑的眼瞳里,忽地绽放出一丝幽幽的碧色。那颜色她也见过,在动物界见过,那种碧色目光的名字叫做——掠夺。
小狐妖只来得及听清自己惊慌的一声娇喘,她眼前的世界就已经倾倒——卫长君一个转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此时他就是她的天,全部地覆盖了她的身子、侵占了她的视野。她只能眼睛望着他,她只能身子悸动地体会着他身.体的亢奋。
他要她,她知道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她!
小狐妖惊慌大叫——不是这样的,主人之前的安排都不是这样的。不是她被他采撷,而是只是要她去迷乱他的心智。可是此时看他的眼睛,贪婪的掠夺之下却依旧是子夜一般的宁静,而他侵略的大手丝毫都没有迟疑!
究竟是哪里错了?他不是深爱着他的夫人么?他怎么会这样轻易便主动将她扑倒在地!
究竟是剧本错了,还是——人生错了?
净璃忽地分不清眼前的情境,究竟是真是幻?她只能惊慌地尖叫,用力想要推开他的侵略!
不是这样的,副导演给她讲的戏不是这样的;青爵也不应该在拍摄现场对她这样!
大殿内红绸狂乱飞扬,其他几个小狐妖围绕着他们两人妖娆舞蹈。他的大手直接伸进红纱来,搓揉着她的身子!即便——红纱之内还有打底的肉色内衣裤,可是他的掌温霸道而嚣张,一丝丝透入了内衣来,让她在他的掌下——真实地颤栗!
仿佛一场当着众人的欢爱,一切来得都这么猝不及防。从前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隐秘,除了身边极亲密的人才能知道;她从来不敢在人前与他有任何逾矩的言行,可是这一刻——他狂野得仿佛想昭告所有人都知道。
净璃听见自己心底连绵不绝的叹息声。尽管众目睽睽,尽管大庭广众,却毕竟有拍戏作为最好的掩护——她便任由了他。
实则多么希望在人前,自己也可以如同这世间任何一个沐浴爱河的女孩子一样,尽情地跟男友撒娇,甚至公然吵架,然后看他追上来跟她道歉,两人重归于好,拥抱在一起……女孩子心底都有的小虚荣,在她眼里却成为高不可攀的幸福。
便是今天,只想小小放纵一下。
满场无声。虽然大殿内观众和媒体多达数百人,却没有一人出声。他们全都被眼前的场景所吸引,被卫长君与小狐妖之间汹涌情潮的张力给紧紧牵绊住。
陈导在监视器后头,自己的手都不自觉地握紧。聆听全场的鸦雀无声,只有摄像机的运转之声,陈导抬起眼睛来跟副导演对了个眼神儿,两人都是满意一笑。
今天这幕戏拍摄的目的,已然达到。
净璃沉浸在戏里的情境内,主动伸出手臂绕住了卫长君的颈子……
却就在此时,卫长君霍地将她双臂扯下,扣在她头顶上。少年的眼瞳依旧在玄黑里染着幽碧之色,却,一层层清冷了下去,“戏耍结束了。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卫长君并不抗拒逢场作戏,可是我却永远分得清戏内戏外。你,还没有道行能扰乱我的心。看在你陪我一场快乐,我便不杀你;倘若再来纠缠,下次见面便是我拔剑相向之时!”
卫长君说罢起身,红衣如血,黑瞳如夜。他在小狐妖面前敛好衣襟,冷冷凝望她一眼,随即转身而去,仿佛弃如敝屣,毫无留恋。
小狐妖惊得无法移动,更无法思考。当卫长君离去多时,他怀抱的温暖变成大漠长风的清冷,她才轻轻地动了一下——随即便有一颗晶莹的泪,沿着那唯一颤动了的睫尖儿,无声滑下。
方才一瞬,是戏,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