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乡民祈雨天不助
作者:福寿山下一书虫   民间春秋最新章节     
    (大清盛世康乾间,乡民衣食唯靠天;天旱无收枉祈雨,激起老爹办学念。)
    经过明末清初的连年战乱,清朝廷先后扫平了各地的农民军残余势力和南明朝的抗清力量后,逐步统一了全国。直到康乾年间,全国各地才陆续进入了清王朝统治下的繁荣昌盛时期。在此期间,中原地区以北的广大农村,那些习惯于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老百姓们,总算能过上稳定平静、安居乐业的日子了。然而,十年九旱的黄土高原地区,那些只能靠天吃饭的朴实乡民们,依然还是摆脱不了大自然的制约。这不,在“三六九镇”周围数百里范围内,这一年就又遭受了一场非常罕见的旱灾。
    除了受制于十年九旱的自然条件外,乡民们还受神的愚弄。由于几千年来笃信神的存在,所以神在他们的心灵里已经深深地扎了根。因此间,每逢遇到大旱灾时,这些朴实而又愚昧的乡民们就会自动组织起庞大的祈雨队伍,举行虔诚而又庄严的祈雨仪式,期盼老天爷下一场透雨。尽管在祈雨仪式中,乡民们对上天的敬畏和期盼竞相彰显,但这样的祈雨活动十有八九,或者说根本就是徒劳的。然而,盼雨盼得望眼欲穿的乡民们却仍然相信老天爷会可怜百姓们,会赐给他们一场透雨。他们头顶着炙热的阳婆爷,手搭凉棚一次次地抬头仰望着没有一丝云彩的、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诚心诚意地祈求上苍;再无奈地低头看着渐渐干枯掉的禾苗,依然还是只有默默无语地在心里祈求老天爷可怜天下苍生。因此间,他们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做着这种可怜的徒劳。
    耿老爹家祖祖辈辈居住在这“三六九镇”上,在耿老爹很小的时候,就不只一次地亲眼目睹过这种神圣而又无果的祈雨仪式。因此间,他长大之后,对这种徒劳的祈雨活动并不赞同,甚至反感,也从来没有参加过。
    这一年也不例外,在一个烈日炙烤的暑天午后,祈雨仪式又像往年那样隆重而悲壮地举行了。
    在祈雨仪式开始之前,有上百号人在镇西北方向小河边的龙王庙前聚集。聚齐之后,几位领头的乡民就走进龙王庙里祭祀,包括供奉牛、羊、猪头等各种供品和燃香、烧纸、磕头等。在这个时候,在龙王庙外专门等候燃放鞭炮的人们便会点燃好多鞭炮。顿时,浓烟滚滚、响声震天。祭祀完后,他们就在龙王庙前排起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无比庄严地出发巡游去了。
    在烈日下,所有参与祈雨的人们,头上都戴着用细柳条编成的凉帽、光着上身、赤着双脚、低头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几近干裂的土路,而在他们的脚下便会荡起如烟的尘土。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两个人,左手提一面很大的铜锣,右手拿一个锣锤有节奏地用力敲打着开道。紧随其后的是四名壮汉,抬着专门制作的轿子,轿子里坐着威严的龙王爷塑像。这种所谓的轿子,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既没有轿顶,四周也无任何遮挡的空架子而已。因此,龙王爷的塑像实际上是完全暴露在烈日之下的,寓意晒龙王,让龙王爷知道天下已遭遇了大旱灾。轿子后面的人们,右手臂下面都悬挂着各种象征农具的铁器,比如缩小了尺寸的铡刀片、铁锹头、镢头等。这些铁器由细铁链系着,链子的另一端有一个细铁钩,钩入手臂下面的皮肤里。根据所悬挂铁器重量的不同,悬挂铁链的数目也不等。然后,他们就一直平伸着负重的手臂巡游。
    这支祈雨队伍先沿着小镇周围的田间小路走一遍,然后再在镇上的各条大街小巷转一圈。他们一边走着,一边随着开道者的锣声,时不时地用沙哑的声音七高八低地呼喊着:“龙王爷啊!下点儿雨啊!救救老百姓啊!”
    巡游完后,祈雨的人们再将龙王爷的塑像抬回龙王庙里,并再次祭祀一番,表示感谢。如此,整个祈雨仪式就算圆满结束了。
    在这样的祈雨活动中,最让人不敢正眼儿瞧的,是那些手臂下面悬挂着铁器忍痛巡游的祈雨者们。由于一个个细铁钩穿透了他们手臂下面的一部分皮肤,鲜血就顺着铁链子流下来,流淌到象征性的农具上!刚开始巡游的时候,鲜血甚至还会一滴一滴地滴落到他们走过的土路上。时间久了,血就慢慢地凝固了,不再继续流淌;已经流淌出来的血,也逐渐变成了黑红色的血块儿。而在这个时候,悬挂铁器的那个手臂上面的皮肤,也因为长时间地被悬挂在下方的铁器紧紧地拽着,从而发生了局部淤血,慢慢地变成了紫黑色的一大片;而手臂下方被细铁钩子钩着的皮肤,则被拽得长长的,实在惨不忍睹!
    当这支祈雨的队伍经过镇子南边时,听到锣声出来观看的人们心情都非常沉重。当女人们看到上百号的祈雨者们,尤其是那些右手臂下悬挂着铁器的祈雨者们经过时,都扭过头去不断地抹着眼泪。
    在这些观看的人群中,有耿老爹一家六口人,还有左邻耿憨一家和右邻董家成一家。
    耿老爹的小女儿耿兰只有三岁多,看到那些悬挂在人们手臂下的铁器上满是黑红色的血道道,吓得瞪着一双惊恐的丹凤眼,倒吸着凉气躲到了娘的身后不敢正眼看。董家成的女儿董妞儿比耿兰大一岁,是一个胆子蛮大且特别淘气的女娃儿,但看到这种场景时,也不禁紧张地拉住了母亲刘氏的衣角,颤颤地低声问:“娘!他们不痛吗?”
    刘氏说:“傻妞儿,怎么会不痛呢!”
    董妞儿不解地又问:“那他们为什么还要那样呢?”
    董家成摸摸董妞儿的头,无可奈何地摇头长叹道:“唉!都怪这无情的老天爷啊!”
    耿老爹的二儿子耿直到底是大了一些,所以并没有像妹妹那样吓得躲到爹的身后,只是好奇地抬起头问爹爹:“爹!他们这样做能管用吗?”
    耿老爹也摸摸耿直的头,摇头苦笑着说:“咳,愚蠢哇,愚蠢!要不俺总是说,人需要读书啊!”
    耿憨的女儿秀儿年龄更大一些。她默默地看着祈雨的队伍从面前走过去后,慢慢抬起头来望望依然还是瓦蓝瓦蓝的天空,焦急地说:“都到这会儿了,怎么还看不到一丝云彩呢?”
    耿老爹的大儿子耿正愤愤地说:“明明知道是些没有用的玩艺儿,还非要这样瞎折腾!”
    耿老爹的大女儿耿英则难过地说:“那些人的手臂下都给扎烂了哇!这大热天的,如果化了脓,那可怎么是好?”
    董家成的大儿子大壮安慰她说:“不碍事,庄稼人命贱,皮实得很哩,化不了脓的。听俺爹说,以前他们也都是这样做的,手臂下面扎的那些小窟窿,很快就结痂了!也真是的,干吗非要这样做呢?”
    由于久旱无雨,当上百号人的祈雨队伍走过时,道路上尘土飞扬几近迷眼,这更让沿街观看的人们心里平添了几分悲凉……
    耿憨的两个儿子青山和青海与董家成的二儿子二壮年龄差不多,他们都比耿直大几岁。二壮虽说性格腼腆喜欢安静,但还是被顽皮的青山和青海拉着,要追随祈雨的人们而去。
    耿憨和妻子裴氏见了急忙阻止,但最终还是无奈地望着自家那一对双胞胎淘气小子愣是拉着腼腆的二壮,和住在附近的其他一些半大小子们一起顶着飞扬的尘土也加入到祈雨的队伍中四处巡游去了。
    和往常年一样,龙王爷并没有因为祈雨乡民们的虔诚所感动而施舍任何的善心,那一年的祈雨活动照样没有发挥一丁点儿作用。到了秋天,全镇人家耕种在坡地上的所有作物,几乎全部颗粒无收。而原本不多的水田作物,也因为灌溉受限而收成大减。历年来习惯于靠天吃饭的乡民们别说盈余了,就连全家人翌年的衣食也成了一个不小的问题。
    想到乡民们不但受制于十年九旱的自然条件,而且依然被那千百年来的愚昧和无知所禁锢着,耿老爹的心里十分悲苦,那个多年来一直不曾放弃过的梦想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带着三个大一些的娃儿们外出闯荡去!到一个特别富饶的地方赚大钱去!赚大钱去!对,一定要去!等赚足了钱回来,一定要在镇上建一座学堂,让娃娃们都有学上!不,还要盖一座像样的戏台呢!对,再盖一座大戏台,让她成为俺们镇上的一个大讲堂!
    虽然说,老天爷下不下雨是谁也管不了的事情;但是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让乡亲们这样愚昧无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