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小小夫妻店,如今发达生意兴;重逢欢喜道不尽,更喜大哥也姓耿。)
耿家兄妹仨在jdz北门外给过世将近七年的梁老夫妇上完坟转上大道之后,路边上站着的可疑之人引起了耿正的注意。尽管很担心有歹人在道上打劫,但他并没有流露出一点儿声色。不过,当他回头望不见后面的可疑人后,还是扬鞭驱赶大白骡尽量地加快赶路,以远离那个曾经有飞贼出没的是非之地。
如此,精神抖擞的大白骡拉着大块头的带车棚平板车,载着耿家兄妹三人及其所有的行囊一路疾走。两天后的半上午时分,坐在车前的耿正和耿直远远地望到,在这条东西大道的北侧出现了一大片房舍。耿正驾驭大白骡以更快的速度往前赶去,一眨眼的功夫就快到近前了!
“吁——”
耿正一声召唤,大白骡立刻止住了疾走的步伐,轻轻晃一晃大脑袋稳稳地将骡车停靠在路边上。
耿英从车里探出头来问:“是不是快到了?”
坐在左侧车辕后面的耿直说:“姐,这地方有点儿像呢,但房舍比原来多了不少耶!”
耿正说:“应该就是了!房舍多了很正常啊,都七年半了,哪里有不发生变化的呢!”
于是,兄妹三人都跳下车来,将各自的孝服脱了放到车里,又拿出干净的外衣穿戴整齐了。耿正将招魂幡取了放到车内,耿英取出大红色篷布,三人一起动手把车棚全部蒙上系扎好了。然后,耿正牵着大白骡,大家一起快步朝着那一大片房舍走去。
很快就走到近前了,但他们发现,路边上原来那个小饭店的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骡马大店!再仔细观察,门口两边各挂着一个醒目的招牌,左边招牌上写的是:望山寨耿记骡马店;右边招牌上写的是:望山寨耿记饭庄。
耿正兄妹三人看了这两个招牌,直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半晌,耿直脱口而出:“怎么,大哥和咱们同姓?还有饭庄,在哪里啊?”
耿英说:“招牌挂在大门口,肯定是在大院儿里啦!”
耿正说:“别忙,我们打听一下这家店主可是我们要找的那位大哥!”
这时候,有两个约莫像本地人的老头儿正好打从骡马店的门前走过,耿正赶快拱手问道:“请问二位老伯伯,这家店主是什么时候在这个地方开店的?七年半之前就在这个位置上开夫妻小饭店的那位大哥叫什么名字?现在哪里?”
两老头儿面面相觑,其中的一个开口问道:“我说这位小兄弟啊,你倒是多长时间了没有来过这里了?你这问的不就是同一个人吗!”
另一个老头儿却笑了,打趣地对他说:“老哥你得了吧,出门人哪能像你我一样对本村儿的人和事了如指掌呢,告诉他们就是了。”
说着又转头对耿正兄妹三人说:“这家店主名叫耿大业,是本村人,十年前就在这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夫妻饭店。由于夫妻俩的人缘极好,生意越做越大,这不,两前年就扩建成骡马大店啦!当然,饭店自然还开着哩,而且比原先扩大了不少呢。诺,你们瞧,西边一溜儿十大间房子都是他们家开的饭店!哦,不,现在不叫饭店了,改叫饭庄!”
早先搭话的老头儿也说:“进去吧,这里吃住都是极方便的。对啦,你们还是故知呢,找你们的耿大哥去吧,他叫耿大业,已经有了一个五岁的男娃儿了!”
兄妹三人喜出望外。耿正连声说:“多谢多谢,多谢二位老伯伯热情指点,我们这就进去找耿大哥和耿大嫂了!”
“不谢不谢!”俩老头儿笑着走开了。
耿英迅速解开并掀起篷布的一角从车内取出大皮箱,耿直接过来提在手里。耿英腾出手来赶快麻利地将篷布重新系扎好了。
耿正激动地牵起大白骡,耿英和耿直紧随在大平板车后面一起快步走进骡马店的大门。一个年轻的伙计看见了赶快热情地迎上来拱手问道:“请问三位客官,你们是来小店吃饭还是住宿啊?”
耿正说:“我们要见你们耿掌柜的,麻烦您帮助通报一下好吗?”
伙计说:“那好啊,请各位稍等片刻!”
说着话,他就一个转身迈开大步往正面中间的一间房子去了。随着伙计的身影,耿正看到在这间房子的门口挂着写有“柜房”的大木牌。
只听这伙计一边进门一边大声说:“耿掌柜,快去看看,有一挂用红布蒙了的大骡车进咱们店了,一共三个人呢,说是要见你!”
话音刚落,那个让耿正兄妹三人经常回忆起来的,并且由于回忆而越来越熟悉的大哥快步走出来了。七年半过去了,昔日的那个年轻大哥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结实的壮年汉子,但依然还是一脸的善良和慈祥模样。
看着眼前这面带欣喜且激动不已的三个年青人,耿大业一时间愣在了那里。略停顿一下,他试探着问:“请问,你们是?”
耿正顺手将大白骡的缰绳递给那位报信的伙计。兄妹三人一起上前眼含热泪给大哥深深施礼,耿正声音哽咽地说:“大哥,您可记得七年半之前的夏天,山那边发生溃坝的当晚,您和大嫂曾经挽留落难的仨兄妹在您的小饭店里住了一夜,还……”
耿大业傻傻地张大嘴巴:“啊!你们是……”
“是我们!我们要回老家去了,特地来看望您和大嫂的……”
“快请进屋说话!这骡车怎么……”
“咱们慢慢细说!”
耿大业吩咐伙计将骡车赶进靠里边的大车棚内,将骡子卸了喂上草料。
伙计牵起大白骡进车棚去了。
耿大业伸出有力的大手抓住耿正的双肩晃一晃,激动地大声说:“好兄弟,好兄弟啊!”
再转过来抓住耿直的双肩晃一晃,高兴地说:“小兄弟,你长大了,个头比你哥哥当年还高呢,长得也真像啊!”
再仔细地端详耿英,拍一拍她的肩膀,说:“好妹子,了不起啊!”
他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七年多了,我和你们大嫂经常想起你们来,老惦念呢!咱们到家里说话,你们大嫂又快生娃了,在家里歇着呢。”
说着朝大院的西北方向扬扬头,说:“喏,就在大院儿里……”
当他领着耿正兄妹仨往家里走去时,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娃儿忽然从靠北边的屋子里跑了出来,口里还欢叫着:“爹,我在屋里就能听见是你回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高兴地向耿大业扑来。耿正和耿英同时蹲下身来准备抱他,小家伙却像泥鳅一样“哧溜”一下就窜到了耿大业的身后。
耿大业把小家伙拉到身前来,挨个儿指着耿正、耿直和耿英对他说:“小铁蛋儿,这是大叔叔、这是二叔叔、这是姑姑,快叫啊!”
小家伙眨巴着小眼睛看看三人,再抬头看看爹爹。耿大业再说一遍:“叫大叔叔、二叔叔、姑姑!”
这一回,小家伙亮着小嗓子叫了。耿英高兴地答应着将小家伙抱起来,欣喜地说:“你叫小铁蛋儿,好一个可爱的小铁蛋儿啊!”
这边正高兴着呢,耿大嫂听着外面热闹的说话声也出来了。她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笨拙地挺着大肚子一边往前走一边问:“他爹,这是……”
耿英一看见大嫂如此模样,赶快将小铁蛋儿递到耿正怀里,跑过来扶住她的胳膊,说:“大嫂,我们就是你和大哥七年半以前曾经留宿,照顾过的那落难的仨兄妹啊!大嫂你别激动,我们进屋里慢慢说话!”
大嫂怎么能不激动呢,由耿英扶着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就在淌眼泪了。她激动地絮叨着:“妹子,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做了很多回像这样的梦呢!睡醒了就和你们大哥说,不知道你们到了jdz以后怎么样了。你们那么小,多不容易啊!”
说着话,大家一起进了屋里。大哥和大嫂让兄妹三人坐下,赶快忙着沏茶。
耿英对大嫂说:“嫂子你就甭忙活了,快坐着吧,我来帮大哥沏茶!”
大嫂说:“没事儿,动一动好。都是你们大哥,非要我歇着,哪里用得着呢!”
屋里非常宽敞明亮。一张颇大的八仙桌摆在起居室的中间,旁边放着六把漂亮的铜漆木椅。靠里边的一侧放了一个酒柜,另一侧摆了一个台桌,桌上放了水罐,旁边是一盘茶具,上面盖着雪白的台布。在正面墙上还挂了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画。
泡上茶后,大嫂问:“你们一直在jdz?看来情况实在是很好呢!对啦,你们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好多的话都还没有问呢!”
耿直抢先将他感觉最重要的说了出来:“我们也姓耿,哥哥叫耿正、姐姐叫耿英、我叫耿直……”
耿英接着说:“我们是从杭州返回来的,要回老家山西……”
看耿大业夫妇听得直瞪眼儿,耿正赶快伸手示意弟弟和妹妹都不要再说下去了。他说:“你俩这样没头没脑地抢着说不好,让我来慢慢说给大哥大嫂听吧!对啦,我们先把带来的礼物交给大哥大嫂!”
耿直听了,赶快打开放在身边的大皮箱。耿正把红漆木匣子取出来放在八仙桌上,耿大业夫妇几乎同时问:“兄弟,你这是……”
耿正把木匣子轻轻揭开,将里面红绸衬垫上安放着的那个制作工艺非常精美的大元宝双手捧起来,恭恭敬敬地送到大哥大嫂的面前,说:“这个元宝是专门为大哥大嫂定制的,她既代表了我们兄妹三人的一点儿小小的心意,更表达了我们对大哥大嫂慈善仁厚高尚品德的崇高敬意,请大哥大嫂收下!”
耿大业夫妇接过来仔仔细细看过几遍,眼含热泪说:“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们怎么可以接受呢?”
耿英说:“礼物再贵重,也比不上大哥大嫂在我们最艰难的时候,给予我们的关爱和叮嘱那样弥足珍贵!”
耿直也说:“大哥大嫂仁慈的心和语重心长的话,支撑着我们走过了那段最难的岁月,那些话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耿大业夫妇听兄妹三人如此说,都眼含热泪连连点头,摇头,再点头:“好好好,弟弟妹妹们不要说了,这份厚礼大哥大嫂收下了!今后,我们要把她作为镇店之宝,用来勉励后人,以慈善仁厚的品德来做人和做事!”
耿英又拿起四块丝绸,对耿大业夫妇说:“这四块衣料是杭州的特产,这厚实一些的大哥和大嫂各做一件长袍冬日里穿,薄柔的做单裳吧,夏天穿非常凉快呢!”
“这,这……”
耿大业夫妇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耿英随后又拿出三个精致的首饰盒,轻轻地揭开其中的一个,取出一枚金灿灿的戒指郑重地戴在大嫂左手的无名指上,说:“嗨,大小正合适呢!”
耿大嫂声音颤抖地说:“这,这,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怎么可以呢!”
“大嫂,你配接受这个礼物!”
说着,耿英揭开另一个首饰盒,取出一个漂亮的小银锁给小铁蛋儿戴上;再将另一个首饰盒递给大嫂,说:“这里也是一个小银锁,送给快要出生的小侄儿或小侄女吧!”
耿直说:“光顾了说话,这里还有杭州好吃的点心呢,到现在了也没有给小铁蛋儿吃一块儿!”
耿英笑了:“这是几样点心。路上不方便多带,只能是尝尝了!”
说着,打开其中的一包,耿直赶快拿一块儿递给小铁蛋儿。
耿大业夫妇连声说:“看到你们这样好,我们就很高兴了,不可以带这么多东西啊!”
耿正说:“不多啊,只能说是略表心意而已了。大院儿里人杂,大嫂你把东西都收起来吧!回头我们慢慢说话。”
于是,耿大业帮着妻子把元宝连同红漆木匣子、绸料和那个没有揭开的首饰盒都放到卧房的箱子里,耿英也将其余的东西全部挪到靠里边的那个台桌上。耿大业夫妇俩人转身出来给大家倒上茶水,一起围坐在八仙桌旁说话。
耿正一边喝茶,一边慢慢地把他们兄妹三个去jdz之初无奈在“盛元酒店”演奏说唱,以及赶走窃贼救了梁爷爷和梁奶奶、之后那场无情的瘟疫、“南北小饭庄”、巧遇稷山老乡、一起在杭州联手经营“昌盛丝绸行”等等经历有条有理地大致叙说了一遍。
耿大业夫妇听着,一会儿掉眼泪,一会儿又高兴地笑出声来,直搞得小铁蛋儿莫名其妙地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他一会儿依偎在娘的怀里用小手给娘抹眼泪,一会儿又爬在爹的膝盖上看爹含着眼泪欢笑。最后,尽然过来拉住耿英的手,瞪着一双黑眼珠不解地问:“姑姑,我爹和我娘怎么了?”
耿英把小铁蛋儿抱在怀里,擦一把眼泪说:“都是高兴的,你爹和你娘是太高兴了啊!”
耿大业连声说:“真不容易,真不容易,这些年你们吃了不少的苦啊!”
耿夫人说:“总算苦尽甘来了,真正是苍天有眼啊!”
耿正说:“是大哥大嫂高尚的义举和语重心长的嘱咐,给了我们活下去、奋斗下去的勇气、信心和力量啊!”
耿大业却说:“我们并没有做什么,是你们兄妹三个有骨气、能吃苦,一路干下来的啊!真正让大哥大嫂敬佩哪!”
于是,大家又各将自己认为最重要的话探问叙说一会儿。
耿大嫂说:“你们也姓耿,真有这么巧的事儿啊。俗话说,‘一笔写不出来两个耿’,这不真成了一家人啦!”
耿英说:“是很巧呢,我们看到店门口的招牌时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呢!”
耿大业问耿正:“刚才妹子说,你们这是要回山西老家去?”
耿正说:“对,是要回山西老家的!父亲当年带我们兄妹三个千里迢迢的出来打拼,为的就是能够苦心创得一份家业,将来有能力在老家的镇子上建一座小学堂,再盖一个大戏台,好让家乡的娃娃们都有学上,也有一个能给乡民们宣扬忠孝礼仪的场所。父亲虽然遭遇不幸,但我们一定要回去实现父亲的愿望!”
耿大业说:“我明白了,叔父一定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才能培养出来你们这样的儿女啊!”
想一想,又犹犹豫豫地问:“刚才看到车棚蒙了红布,莫,莫不是……”
耿正说:“这是我妹妹的主意。为了路途安全,就把这挂大骡车的车棚装扮成了送灵车的模样。这一路上,只要入住客栈,我们都会用红篷布把整个车棚都蒙起来的,免得人家忌讳。”
耿直接着说:“我们三人还都穿了孝服,也都换下来放到车里边了!”
耿大业说:“这么做实在是好!路途遥远,安全确实是很重要的。你们别说,这一带有的时候还真得不很太平呢!”
说完了,略有所思不再说话。
耿大嫂却忙着问:“你们在老家可还有什么亲人啊?”
耿英说:“有娘和妹妹在等我们回去呢!”
耿直调皮地说:“哥哥和姐姐还有各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呢!”
耿正假装生气地瞪了弟弟一眼,说:“你啊,什么时候也忘记不了贫嘴!”
于是,大家愉快地叙话,逗小铁蛋儿玩儿……
看看已经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了,耿大业站起来说:“你们先喝茶说话,我亲自给咱们做饭去!”
又念叨了一遍:“耿正、耿英、耿直,好名字!”
快嘴耿直说:“大哥才是好名字呢,大业,干大事业的!”
耿大嫂笑着说:“是,是干大事业的!快去吧,你今儿个给咱弟弟妹妹们做饭就是最大的事业呢!”
耿正和耿英赶快说:“大哥,简单点儿啊,我们还想吃你做的香喷喷的面条,再加上几个大馒头!”
耿大业一边出门儿一边说:“好好好,你们和嫂子接着聊,今儿个的午饭肯定有香喷喷的面条!”
功夫不大,一个伙计帮着耿大业把午饭端过来了,丰盛的饭菜将颇大的八仙桌摆得满满当当的。耿大业风趣地问耿正兄妹三人:“你们看,还差什么啊?”
大家齐声儿说:“面条!”
耿大业哈哈大笑,说:“对啦,我这就去给咱们端香喷喷的面条去!”
看着丈夫高兴地端面条去了,耿大嫂笑着说:“不是我夸他,想当年,你们大哥做的面条还真得是很受欢迎的一道主食呢!只是最近几年,陆陆续续地雇佣了一些炒菜做饭的人,他已经很少亲自下橱了。”
说着打开酒柜准备取出酒水酒杯什么的,耿正兄妹三人都说不会喝酒,咱们就免了。
一大盆儿香喷喷的炝锅面条端来了,大家高高兴兴地吃饭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