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活的?”
胖子呆了一下,他捏着下巴开始思忖。
“我知道你常有惊人之举,思路清奇,但你这回信马由缰要跑到太行了,这理论实在是偏到胖爷这一辈子的知识盲区了。我一直觉得山就是个死物来着,你现在告诉我它是活的,我就想知道它会跟人一样吃饭睡觉拉粑粑吗?”
我低下头笑了笑,“那要看你如何去定义活着这个词了。”
“整个世界都在活着,是人类自身活得狭隘。我们认为的活着,是有新陈代谢就算。比如说人类自己,新陈代谢以分秒计,心跳一秒人就多活一秒,汲汲营营一生不过求个维持生命,确保自己能活下去。可对一棵树来说,新陈代谢的时间会拉长到春夏秋冬,秋日叶落,冬日枯败,你不会觉着树死了,待到春时夏日自会萌发生机。而对于一块石头,一汪湖泊,一座高山,一片大地,寒暑更迭,日月运行,它们的新陈代谢,时光可能会被无限拉长,因而我们觉得它们是死物,不过是我们单独的个体已经无法观测足够长的时间,其始于无极,而终于无极。”
“光阴之速,年命之短,我们只在有限的时光里活着,而它们能度过无限的岁月,在这些无始无终的岁月里,它们也是活着的。”
张金钱一脸不太理解,胖子的表情有些惊悚,“亲,你整天就是在想这些个山河湖海宇宙洪荒么?你的精神状态有些高危啊,等出去了还是跟小哥一起去看看精神科吧!”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我眼前浮起幻境里的日月相催,光阴似箭,到底是什么让我看到时光流逝的具象,是山的意志吗?昼夜蔽日月,冬夏共霜雪,那春华秋树下面沉睡的就是这座山吗?
我继续作惊人语,“扯远了,这座山的存在已经无比久远,久到我们以常识无法想像,可能在某段时间张家发现了这里,并用麒麟血和这座山建立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张家守护这座山,但是不来打扰,这座山就替张家保管某样东西,等待有麒麟血的张家人进来取走。”
闷油瓶皱起眉头,没有说话,实在是我的脑洞太大了,他又没有接收到关于这里的传承,只好暂时不予置评。
张金钱嘴巴能生吞一打鸡蛋,他问胖子,“问一下,我应该信吗?”
胖子搓了把脸,“太他妈天马行空了,靠谱么?”
我都笑了,这才哪到哪儿,我后面还有一片能放牧天马的草原呢。
“靠不靠谱先放着,以观后效。所有的问题,时光会给我们答案。”
“我们接着来进行第四个推论,我们都见到张家的青铜锁链墙,实在是太壮观了。但是张家是实用主义家族,他们做事向来都有目的,不会无缘无故浪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然后成百上千年铸造一宗大而无用的东西,所以这面青铜锁链墙到底是做什么的,我很好奇,这个问题我并没有实操过,因此我想请张金钱你来回答一下。来,我们欢迎。”
我和胖子开始热烈鼓掌。
闷油瓶沉默的看着。
张金钱脸上挣扎了一会,十分抗拒。
“吴老板,你怎么确定我就会知道,明明连族长都不清楚它的用途。我承认我早见过,但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那么多次,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在里面穿行多远。”
我看着他,“因为我们看到那面墙只有惊奇,并感叹它的巨大,工程量惊人。而你,一发现墙你就在紧张,只是从无人机画面捕捉到墙的影子,你的声音都在抖,手也开始抖,在墙前面你整个人背影都是僵的,就像现在,我每一句提到青铜锁链墙,你的眼神仍会下意识闪躲,你这么反常你自己不知道么?”
张金钱的双手本来缚在背后,我把他推倒让他坐起来的时候,他自己乖觉,把手挪到前面来了。如今他举起双手,果然手指尖都在颤抖,这说明他心里对墙的恐惧至深,甚至已经成了不自主的神经反射。
他苦笑了下,“我自己都没发觉,你观察的可真仔细。我一直以为努力不去想就不会怕了,没想到这份恐惧烙印到肉里骨头里去了。”
“这墙绝对不能碰,一根头发丝都不要碰到,这是我对你们和族长最善意的忠告。”
“你们既然是做一行的,想必都清楚四川青铜器之盛。自古四川先民就精于冶铜之术,三星堆出土的无数青铜器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些青铜锁链的确是张家的手笔,如果你们用心查一下就会发现这周边铜矿遗址实在过于密集。我们在这地方寻访勘查很多年,甚至,我们一度怀疑这些青铜锁链最早与三星堆青铜器出自同一时期,铜矿石来源趋同。我不清楚当年家族是怎么办到的,但是这墙应该最晚在西汉早些时期就完全建成了,随后周围大小铜矿开始衰落,仅有几个大型铜山一直延续到了明朝以后。”
我默了默,封建初期,天下归一,帝王站上权利巅峰,越发畏惧死亡,手握九州而望长生,自秦至汉皆痴迷求仙问丹。
他说的时间应该靠谱。秦皇汉武俱是沉迷长生,都曾派方士入海寻访仙药,并亲自周游各地求仙问道,虽然屡被人骗,依然求长生不止,大兴炼丹之术,并铸青铜以祭天地山川。
张家又一向很善于把握机遇,很可能就是乘上秦汉求长生这股东风,于数百年间悄咪咪的完成了家族大业。
而且我印象中有个西汉邓通铸币的铜山就在附近。
胖子举手发言,“三星堆离西汉得多少年了,你们张家人做事都有拖延症么?”
三星堆文化距今约有数千年,从1期至4期为四千余年至千余年不等,时间跨度自新石器时代晚期一直绵延至夏商朝时期,正对应四川岷江上游蜀山氏起源的灿若繁星、明如皓月的古蜀文明。而西汉政权建于公元前206年,到武帝晚年约为公元前100年左右。
从三星堆时期溯流而下至西汉初年最短也有千余年之久,其间历经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型,夏商而西周,春秋与战国,一统于秦,二世而亡于汉,天下间连年战乱纷争不止,四川也历经政权更迭,战火离乱,作为一桩如此浩大的工程,拖的时间线实在太长了,甲方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当然如果甲方是这座山的话,那就无所谓了,它有无限多的岁月和耐心来等张家人如同韭菜一茬一茬来完成这件千年大工程。
不过张金钱却很快解释道,“根据我们的推算,最早的青铜锁链应该跟张家无关,张家只是适当的做了部分收尾工作,这就已经是横跨百余年的大工程了。”
我哦了一声,就是说其实这青铜锁链有两种是吗?
胖子也点头,“哦,张家专业收拾烂尾楼啊。你继续。”
“不说历史了,太久远了,我们也只能就收集到的信息和查到的资料进行有限的推理和猜测,并不能保证这些信息的正确性和准确性。”
张金钱的手握成拳头,抵在自己嘴边,看得出他很紧张,止不住的恐惧,张家人的恐惧。
“我只说我看到的,青铜锁链是会吃人的!其实一开始我们进来,并没有穹顶的气室通道,实际上这些通道出现距今也只有几十年。最早我们都是打算从锁链缝隙通过的,然而很多触碰到青铜锁链的人都被绞杀了,化成肉泥血水,最后被锁链吞没。”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些青铜锁链竟然如此诡异凶残,幸亏我们本能的没有触碰,也感谢胖子误打误撞发现了洞顶的气室和通道。
我看了眼闷油瓶,他垂下眼眸正在思考。
或许张金钱还没有彻底背叛,还顾及他们族长的薄面,也或许是想利用我们走得更深更远些,如果他一开始就蓄意引诱我们去触碰锁链,恐怕我们三个早都变成清水肉沫汤了。
我举起手,“我看到山神抓着青铜锁链爬上来,为什么它没事?”
“它抓的应该是张家后来铸造的青铜锁链吧。”
果然锁链分两种么,看来张家高仿的技术还是不到位啊,净造了些假冒伪劣。
张金钱说,“只能算它运气好,而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去分辨古青铜锁链,和张家青铜锁链,所以不要试图碰运气,最好一根都不要触碰。”
“我前前后后见过三回锁链吃人,一共四十三条人命,消失于眨眼之间,尸骨无存,太惨了。”
“当你亲眼看到那场景,你会感觉青铜锁链它是活的,而它已经盯上你了,永远不会放过你,那种被怪物觊觎的感觉会令你如芒在背,你一辈子都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