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铜质油灯忽明忽暗,平添些许鬼魅气息。
这牢房虽算不上不见天日,但也实在是阴寒。言淡独自在牢房栏杆夹道间行走,越往里走越潮湿,冷得让人几欲发抖。感觉到四周直勾勾的眼神,她默默握紧手中的刀柄,随时准备将刀刃抽出防卫。
这里关押着死囚,刑期确定,在行刑之前隶卒需确保人活着受刑,因此大发慈悲将之前雪灾‘剩余’下的破衣袄分给了他们。
不知是否因为太过寒冷,如今晚间再来,犯人大多都裹紧衣衫躲在角落,似乎陷入了沉睡。
言淡来过一次,因此这次没有人带领,也循着熟悉的路线找到了柳虹笙之前所住的牢房。
磐县的死囚并不多,这牢房中不仅些许空房,且大多都是单人间。
能看到柳虹笙牢房中情况的,似乎只有对面两间。
其中一间空房,另一间倒是住了人。
“醒醒。”
言淡敲了敲监牢旁的栏杆,察觉到里面蜷缩的身影动了动,那人微微抬头,发丝杂乱油腻散落在面庞上,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见着黑色捕快服,愣怔片刻,还是未开口。
言淡只好又道:“过来,我有话问你。”
“是。”这囚犯倒是乖顺,慢慢挪到了近旁。
见他离栏杆已很近,言淡喝止。
“够了。”
这里是死牢,即便此人看着老实,也不可轻易卸下防备,让他离得太近。
说停下,犯人极其听话,不仅不再前行,且直挺挺跪下,头也低垂。
言淡察觉出有些许不对,她挥了挥手,“别跪着了,你起来回话。”
“是。”他的膝盖关节仿佛长时间未上油的机械,动一动就发出咯吱咯吱声,动作也不太顺畅。
等他站好,言淡并未急着问话,而是仔细观察着,找出那一丝违和之处。
到了走廊油灯照亮的范围内,犯人的邋遢外表显现得更加清楚。
破烂的外衣仿佛结了一层黑壳子,油的发亮,内里的衣袖除了凌乱,露出的部分更是没有一丝干净之处,随着凶犯的靠近,恶臭味愈发明显……
除了臭味,似乎还有一丝……血腥。
言淡上下打量,目光落在其胳膊上,“你受了伤?”
“是……”
“把手抬起来。”
囚犯微微抬头,努力动了动,痛得眉头紧皱,也只抬起了一半,“大人,小的胳膊断了,实在是抬不起来,请您饶过小的……”
“胳膊断了?什么时候断的?”
“前些时候。”
“具体些,多久之前。”
他犹豫片刻,想着若是如实回答,让那隶卒知晓怕是会报复得更狠。
又打量外间女子这身不一样的捕快服,回忆起似乎是什么奉公门的服饰。
奉公门和这牢狱不是一波人,来这应是有事要查,如果自己露些口风,不知能否让此人教训教训那些猪狗不如的隶卒。
赌一把吧,当初也是因为赌红了眼错手杀人。
反正也是要掉脑袋,赌对了便不用再受这窝囊气。
这犯人左思右想之后,才缓缓答,“大概四五日前……小的做错了事。”
“那便是在这牢中断的?”言淡问得更加仔细,“什么错事?是试图逃狱?还是攻击守卫的隶卒?”
“小的不敢不敢……”
“那是为何?”
“给刘大人捶肩时,力道……大了些,伤了大人的肩,所以大人教导了小的。”
“刘大人……”
言淡回忆起与顾责搭档的隶卒的确是姓刘,至于称呼其为大人,应是这犯人讨好人的敬称,就如同现代职场中称呼前辈为‘老师’‘哥’或是‘姐’一个道理……
‘教导’这词用得隐晦,再加上其身上的伤势和态度……说明了这些隶卒,定在牢中滥用私刑。
这些死囚行刑前不能单独会见亲人,时辰到了也是直接送往法场,要么人头落地,要么是其他更残酷的死法,身上的一点外伤大概率是无人追究……
隶卒便是算到了这一点,这才肆无忌惮欺辱这些囚犯。
言淡又问,“隶卒让你给他捶肩之时可是在你这间牢房之内。”
犯人摇了摇头,“这里太过腌臜,恐污了刘大人的身子,所以照常去了最里边的那间空牢,那里清净些,周围都没有住人,适合大人好好……休息一番。”
说是这么说,谁都清楚那隶卒并非想要按摩捶肩,找人出来皆是寻了由头将人暴打一番泄愤,只要被点名的犯人皆做好了被打的准备。
这牢里除了家中打点过钱财的那几位,谁没被打过……只不过自己不知何事得罪了那姓刘的隶卒,每次被打得狠一点,虽不至于伤到性命,但也是伤筋动骨。
“那姓顾的隶卒也找你们捶肩么?”
“不……”说起顾责,犯人倒是放松些许,“顾大人如今只爱找对面那间牢的犯人说话,对我们惯不理睬。”
对面那间牢房,住得正是柳虹笙。
“顾大人经常找这人讲话?”
“是。”犯人颔首,“此人进牢房后,几乎每日都被带去空牢,过许久才回……”
“守岁那夜也是如此?”
“那夜去了更久,中途刘大人似乎有事,将顾大人带走了。对面牢中那人也没回来,小的猜测是被暂时关在了空牢……后边过了许久,顾大人似乎才记起这件事,将他带回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