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渡从幼时便是个观察细致的人,总是能从微小的表情以及隐晦的话语中猜出每个人的想法。
所以即使他的父亲满嘴仁义道德,母亲表面乐善好施,是众人口中的完美人家。
他也能从仆人隐藏的惧怕,以及父母私下流露出的轻视,猜出他们隐藏在伪装下的真实面貌。
林修渡并不同情仆人,也不为父母的欺骗而感到愤怒,他冷眼旁观着一切,将真实的自己隐藏得更深。
他喜欢引起身边人心底最真实的欲望,这些人欲望所求差不太远,但达成的手段却各有千秋,让人叹为观止。
第一次的实行对象,是照顾他的女仆。
这女仆年纪不大,平时不爱讲话,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
视线也总是看着地面,或是盯着某处发呆,从不敢与人对视。
但林修渡发现,她在扫过母亲衣物上的装饰时,会流露出些许羡慕,这时候那死气沉沉的眸子中仿佛有了一丝人气。
从此,他每次去到厅堂或是到院子里寻找母亲,都会带上这女仆。有次还假装不小心将母亲的珠钗弄到地上,让那女仆去帮忙捡。
见到和碰到是两种概念,人会意识到渴望的东西原来是这么触手可及。
欲望总是一点一点高涨,直到成为一条漫过头顶的河流,将人完全淹没。
又隔了一段时间,在与其他人谈话之时,故意透露出母亲的旧首饰从来不戴,放进库中生灰,还不如换钱给自己买些饴糖。
大家都以为这是孩童对于不让吃糖的简单抱怨,只有那女仆听得认真,后边还旁敲侧击问了关于管库房的嬷嬷一些事。
这个嬷嬷年纪极大了,是祖母时期的管事,虽经验丰富,但精力的确是有些不足,有漏洞可钻。
直到某日,那女仆难以隐藏的兴奋以及警惕的姿态让林修渡看出了端倪,知晓她应该是得手了。
林修渡并未告密,他虽未直接偷盗,却因知悉这秘密仿佛从中获得了同样的刺激。
他后边又默默观察着这女仆,只是看她一次次犯罪,又一次次努力掩饰,就能从中得到很多乐趣。
有一有二就有三,林修渡不再满足于小偷小盗,开始寻找起更有乐趣的欲望。
他也渐渐沉沦,被自己的河流完全吞没。
……
言淡背对着林修渡,身边的捕快奋笔疾书将林修渡诱导犯罪的过程完整记录在册子上。
她最初听的时候还有些许愤怒,听到一半时已完全冷静下来。
还未穿越前,言淡曾在网上看到过国外的连环凶手伏法后,将自己的犯罪过程书写整理,后交由出版社发布出去。
当时她因好奇搜索了一下,买了网上删减后的版本,看了其中几页。
这些凶犯在书中夸夸其谈,用精妙的语言展示自己的智慧与执行能力,描述犯罪现场的血腥,以及受害者的凄惨痛苦。
作为正常人的言淡看得不寒而栗,时而代入凶犯的立场,时而被拖入被害的视角,不管哪种都让她无法忍受,从此不敢再看。
如今作为捕快再来分析一些人,言淡发现,他们都有对权利以及控制的渴望,出书不仅是炫耀和对警方的挑衅,更是新一轮的心理满足。
在他们眼中那些苦苦挣扎的受害者不仅在当时满足了变态高涨的欲望,还能通过回忆不断回味,最后榨干其最后一滴价值,以此获得追捧和金钱。
林修渡的手段的确高明,但行为却与这些人大同小异。
不过他是没有出书的可能了,死刑定是逃不了的,就看是什么死法。
不知什么样的刑罚才能使得这样的人害怕,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也许法律已无法制裁他们,还需要别的手段才行。
言淡站在牢前,耳边依旧是那嘶哑的叙述声,阴暗湿冷的气氛将人包裹住,仿佛无法逃离。
墙壁上的小窗照射进一束光芒,恰好映在了她的肩上。
感受到一丝温热,她拍了拍自己的肩头,仿佛惊醒一般。
四周寒意瞬间被驱散开来。
言淡回过身,望向负责记录的捕快。
那捕快双眉紧皱,因刚才写下的这些内容感到无比压抑和愤怒,却不知去哪才能宣泄而出。
“给我吧。”言淡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刚那丝温暖传递了过去,“去旁边休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