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淡沉默了片刻,打量那人身穿罗缎,面颊双手皆是白嫩,只衣衫下摆和袖笼处沾染了些许灰尘和血渍。
刚才听说此人喝酒闹事后将一人打伤,自己却并无狼狈。
要么不是单打独斗,他有同伙帮他拉扯。
要么是此人是个武功高强之人,打得别人毫无还手之力。
要么是这人有些财力或是权势,威慑得被打之人不敢反击。
看这情况可以排除第二种,一和三都有可能。
她并未急着和此人对话,而是转首对跟来的巡街捕快说道:“这人是你亲手捉住的?”
“是,昨夜他在街头殴打一名老汉,还掀了别人的摊子,我巡视的时候恰好撞见了,他的同伴倒是逃走了,只捉到了他一人。”
言淡观察着捕快的表情,又问,“那这‘裘种锦’的身份你可有核实?”
“这……我只是将他押到了衙门,今日也一直在巡视,核实身份一事由其他隶卒负责。”这个捕快是个敏锐之人,猛然一惊,立刻追问,“可是此人身份不对?”
对谈到此,负责守卫几个隶卒也神色大变,生怕牵连到自己,纷纷辩解起来。
“这人自送来之后便一直关在这里,等着审判的结果。”
“绝对没有换人。”
“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捉人的捕快也点头,“他确实是我昨晚所捉到的那个人,若是您不信,我可以让苦主来认人。”
屋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每个人都憋着一股气,脸颊涨红,急于证实自己的清白。
毕竟这调换人犯可是大罪,不止是会丢掉现在的饭碗,还可能会流放甚至砍头。
“别紧张。”言淡摆摆手,“若不是你们换了人,那还有一种可能。”
她转过头,望向不敢出声站在另一侧的犯人,“那便是他说了谎,假冒了裘种锦。”
“是了!”
“一定是这样。”
隶卒们立刻附和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了‘裘种锦’的身上。
“不,我就是裘种锦。”
那人略微有些紧张,被识破后还是咬牙狡辩着。
“你们今日不是派人去裘家核实过我的身份么?裘家既然说我是裘种锦,那还有什么疑问?”
言淡故意冷笑着骗他,“我见过裘种锦,哪长你这个样子?”
没想到这里会有人见过裘种锦,吴池更是慌乱,“那……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裘家都答应了此事。你们如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此事糊弄过去……”
他说着说着似乎觉得此事可行,“我答应你们,给你们一千两答谢恩情。”
隶卒和捕快都有些呆住,不是被银钱诱惑,而是从未见过这么傻的。
将贿赂说得如此光明正大……
不说他在行事前是否了解在场人的身份性格,是否会接受利益的诱惑。
只说他选择这个场合直接说出交易,即使人有心也没胆应下此事,害怕留下把柄。
在场人从此人的话语中,皆品出了愚蠢。
言淡瞬间心中也有了成算。
她有意向前踱步,在近处露出甜蜜的笑。
这一笑眉眼都好似发着光,任谁来看都是一副谄媚之相。
“哦?一千两?我们这一共五个人,每个人能得两百,似乎不太够……”
明白人自然看出了言淡在演戏,隶卒和捕快纷纷撇开视线,站在一旁当起了木头人。
“打点行刑之人和核实身份的人都只出了百两,你们这已经是赚了。”吴池见此人上钩,暗自松了口气。
他看出这女子在几人中官阶最高,她答应下来其他人便不会推脱……父亲还总是说自己头脑简单没成算,看这招以利诱之,他使得如此精妙,直接扭转了局势。
想到这里,吴池有些自得,教诲道:“古人有云‘贪欲是众恶之本,愚者之不觉,而人之大祸也’。贪心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您说得对。”言淡点点头,又似乎有些不解,“不过啊……您醉酒伤人,按照往年案例应当只是个笞打之罪,忍忍疼便过去了,何必花这么多钱。”
“笞打也就罢了,我将来可是要科举的,若是留下了污点,不利于前程。”
“好好好,那我们什么时候能拿到银子呢?”
“吴……”吴池说了一个字便停了下来,他再愚蠢,也知晓不能暴露身份,含糊道:“自然会派人给你送过来……你们若是急着要,也可以去裘宅取。”
言淡笑着颔首,心中却想着,看这小子嚣张的模样,肯定不会只是个富商之子,大概率家中有官。
姓吴的官可不少,只是普通官员,即使是京官也不可能一下拿出千两。
所以这个吴池家中,不会是毫无根基的小官。
点开他头顶黑字标注标注下方的小字,便能看到,他出生自徽州的郡城。
徽州,姓吴。
言淡心中冒出个名字。
她因大皇女一案迟迟未有结果,所以最近对大皇女周围事宜皆有所关注,自然也留意到了与大皇女关系极近的皇太女。
四皇女自从成为皇太女,特别是大皇女出事前后,有意避开权力中心,反倒热衷参与结交外宾朝会仪节等事项。
她这一举动,自然而然便与鸿胪寺走得近了。
而鸿胪寺少卿姓吴,名为吴启,恰好来自徽州,与朝廷其他北派官员走得近。
言淡留意到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的好友,同样来自徽州的太医署的太医令邱大人,如今正好负责大皇女的诊治。
她收回笑容,那股柔和之意瞬间消弭,只剩下锋利冷肃,“鸿胪寺少卿吴大人是你什么人?”